辛清夢不知狐星河打的主意,他緩步走到自己房門前,門扉“吱呀”被推開,滿室靜谧黑暗。
辛清夢進入屋子,點上那壁上的兩盞油燈,昏黃的光芒亮起來,因辛清夢走動時帶起的風而搖曳起來。
他摘下白日裏一直帶着未曾取下的鬥笠,懸挂在角落的木架上,一張俊秀疏朗的青年面容便露了出來,搖晃的燭火下,他的臉顯得朦胧而夢幻,像是從壁上走出的畫中仙。
辛清夢微微偏頭,一雙柔軟而溫和的眸子靜靜看着狐星河,像是在疑惑,狐星河為何一直站在門口而不進來。
狐星河輕輕吸口起,對着辛清夢擠出一個笑容。打主意的是他,決定去做的也是他,可是事到臨頭了,狐星河心中還是忍不住緊張起來,一顆心在怦怦跳動。
狐星河強裝鎮定,進了門像是怕自己反悔一般,“啪”地合上木門。燈火一晃,狐星河看着坐在長案前的辛清夢微微出神。
辛清夢低着頭,那柔順而溫和的眸光垂落在案桌前的竹簡之上,厚薄适中的嘴唇在暖黃色的燈火下,顯得唇色有些淡,緊緊抿着。他臉上不知是被燈火映照,還是因為天氣太熱,帶着幾分薄紅。仔細一看,就連光潔白皙的額頭也浸出細細的汗珠來。
見狐星河的眸光落在自己身上,辛清夢睫毛顫動,視線閃避,輕輕“嗯”了聲道:“你睡床榻,我讀會兒經書。”
是了。
辛清夢遠比自己更加緊張。在辛清夢與世隔絕的二十多年裏,應該從未與人同處一室同床共枕如此親密過,所以才會緊張羞怯得連看也不敢看他。
狐星河感覺主動權再一次回到他手上,方才的那一絲緊張此時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脫下外面那件輕薄的紗衣懸挂在角落的木架上,眼眸在不知不覺發生變化,白日裏黑亮的眼眸此時已變成淺而淡的琥珀色,在燈光映照中,宛若剔透的琉璃,又似月光下金黃色的湖泊。
狐星河身上的氣質也在逐漸發生轉變,像是被黑色簾幕緊緊包裹着,卻突然被撩開一角,洩露出幾分原本的氣質來,變得妖異而妩媚,一颦一笑間直看得人臉紅心跳。
狐星河就這麽穿着單薄的裏衣赤足走到辛清夢所在的長案前,隔着一張案桌的距離,偏頭垂眸看着辛清夢,話語中帶着若有若無的笑意:“夢清,我先去沐浴。”
一道黑色人影投落在案桌,擋住自己的光線。辛清夢聽到狐星河的話語擡頭一看,正好與狐星河四目相對,霎時間那雙隐隐帶着侵略性的妖異的眸子像是望穿進他的心裏,讓他心如止水的心猛然一跳,陡然如一鍋沸水般慌亂起來。
他一時間竟忘記移開視線,等到回過神來,辛清夢視線飛快閃避,睫毛低垂,聲音帶着幾分不可察覺的輕顫:“嗯。”
一陣輕笑聲傳入辛清夢的耳中,讓他好不容易壓制住的慌亂又躁動起來,白皙的耳朵也悄然爬上一抹緋紅。
他低頭看着竹簡,但卻失了往日的平靜,只要看上一兩行字,腦海中便浮現出狐星河剛才的模樣,眼眸帶笑,妩媚得驚人,當真像極了一只妖。
辛清夢輕輕吐出一口氣,再次看向竹簡時,已經徹底恢複平靜,眼眸平靜如水。
屏風後面不時傳來淅淅瀝瀝的水聲,像是一滴純淨的雨水從紅潤飽滿的桃花花蕊上滑落,而後墜落進澄澈的湖面,“啪”的一聲細微輕響,水滴與湖面交融,細微的漣漪層層擴散開來。
又像是長滿翠竹的密林中,細而綿密的斜雨淅淅瀝瀝吹在婆娑搖曵的青翠竹葉上,順着竹葉上細密的線條緩緩滑落,拖長出一道歪曲的濕潤痕跡。那滴懸在竹葉間上的晶瑩水滴終于不堪重負滴落,融入黑褐色的泥土中。
辛清夢腦海中浮現出這樣的畫面,落在竹簡上的眸光有些失神,他聽到屏風後面傳來的狐星河的聲音回過神來。
等他反應過來狐星河說的話語,瞬間飽滿的耳垂紅如滴血。
“夢清,幫我把床榻上那套嶄新的裏衣拿來。”
辛清夢紅着臉看向床榻,果然見到床榻上有一套雪白輕薄的衣裳,想來是他剛才一直低頭看經書,狐星河放在上面的。
他嘴唇抿着,眸光看似平靜,卻如同桃花上的雨水滴落湖面,隐隐有波瀾流動。
他從長案後起身,深藍色的衣衫褶皺一下垂落,衣擺随着辛清夢的走動而微微晃動。他拿起床榻上的衣衫,腳步遲疑地走到屏風前。見到屏風上的投影,他仿佛被燙傷一般移開視線,随後閉着雙眸,繞到屏風後,兩手托着衣裳,輕聲道:“快穿吧。”
又是嘩啦一陣水響,似暴雨打在蕉葉上,打在青青荷葉上,打在嫩紅和荷花上,打得葉片淩亂,七零八落。
辛清夢的心似乎也下了一場暴雨,變得淩亂起來,偏生面容還一副平靜如水的模樣。
他聽到狐星河腳踩在地面上的聲音,帶着水意走到他面前,似乎正在仔細瞧着他。忽而狐星河撲哧一笑,聲音帶着幾分揶揄道:“夢清怎的不敢睜眼看我?”
辛清夢阖眼輕聲道:“君子有言‘非禮勿視’,夢清……不敢當這小人。”
狐星河的聲音傳入辛清夢耳中,帶着幾分調笑:“可我偏偏想要你當這小人呢?”
話語似帶着滾燙的溫度,讓辛清夢的心如被燙傷,又有暴雨噼裏啪啦落下,他的心好似在火上炙烤又被暴雨砸得七零八落,徹底亂了。
他緊緊抿唇,眼皮顫抖個不停,想要躲開,偏偏手裏還拿着狐星河的衣裳。
就聽到狐星河的笑聲:“騙你的。”
辛清夢大亂的方寸這才定下幾分,心尖猶在不停輕顫,仿佛經歷一場大戰。他唇角在輕輕顫抖,聲音終于帶上幾分氣惱,也不知道在惱自己這麽不禁逗弄,還是惱狐星河。
“以後莫再這般戲弄我了。”
辛清夢的聲音還是很輕,就連話語中的惱意也帶上了軟綿綿的意味。他似乎在狐星河面前總這麽地無奈,就連發火也不輕不重。
狐星河接過衣裳,幾下穿好,一邊笑着道:“好好好。”
“好了。”狐星河伸出手在辛清夢眼前晃了晃,“我穿好衣裳了,睜眼吧,呆子。”
沒想到辛清夢卻一下抓住狐星河的手腕,他睜開眸子,卻不敢與狐星河對視,聲音悶悶道:“莫叫我呆子。”
狐星河不動聲色看了眼辛清夢抓着自己手腕的手,心中有些詫異。眼前這內斂害羞的小道士似乎并不像他以為的那般無害,竟然會反擊了。
辛清夢飛快收回手背在身後,快得像剛才的一切都是錯覺般,他的睫毛低垂,在臉頰上投落陰翳,聲音輕柔溫和:“你的頭發還未擦幹,這樣會得風寒。”
狐星河的頭發在洗澡的時候被打濕透了,此時濕噠噠地披在後背上,連衣裳都給打濕變得透明起來。
狐星河實在懶得擦自己的頭發了,他撇了撇嘴道:“不想擦了,就讓我腦袋懸在床榻外面睡覺吧。”
辛清夢的語氣柔和卻意外的堅決:“不可。”
辛清夢的眸光又輕輕從狐星河身上游移而過,在看到狐星河那一頭把衣裳都打濕了的頭發時,他嘆息道:“去坐塌上坐着吧,我給你擦幹。”
狐星河頓時眼眸亮起來,笑得眼睛都彎了起來,一點也沒不好意思的自覺,興沖沖地跑到長而寬的軟塌上坐着,仰着一張巴掌大的小臉,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辛清河。像是在說,來吧來吧,我已經準備好了。
客房中放置有一沓潔淨的面巾,辛清夢取來面巾,遲疑片刻後坐在軟塌上,與狐星河保持着一定的距離。只是這樣就不方便擦拭頭發了,辛清夢抿了抿唇,不知如何是好。
狐星河偏頭看着辛清夢,語氣催促:“怎麽還不擦?”
辛清夢眉頭微微蹙着:“那、你頭靠過來一點……”
狐星河:“……”
他把腦袋摘給你,讓你抱着腦袋擦好不好?
狐星河很想對辛清夢說出這句話,但想到自己的計劃,狐星河還是眼眸半眯,忍住說這句話的沖動。他嘴角一扯,忽然大半個身子都湊近辛清夢,在辛清夢耳邊吐氣如蘭:“這樣夠不夠近了?”
辛清夢手腕一抖,一下子站立起來,整張臉不知不覺通紅,他對着狐星河道:“你、你就這樣就好……”
後面的時間,辛清夢幹脆站在狐星河旁邊,認真仔細地給狐星河擦拭起頭發,認真得就像是在抄寫經書一般。
狐星河忍不住在心中嘆一口氣,這辛清夢比一些書呆子還要頑固,他稍微一靠近,辛清夢就像受驚的動物般想要躲開,想要達成目的還真是難啊。
等到頭發擦拭完,辛清夢也有了困意。
只是狐星河正坐在軟塌上,床又是辛清夢準備讓給狐星河休息的地方,兩個能睡覺的地方都被占據,辛清夢只好複坐在長案前,揉了揉眼睛,繼續看着那卷經書。
狐星河眼睛一轉,一計不成又生一計,他溜到床榻上,用斜坐的姿勢對着辛清夢,嘴角一抹笑意隐住,忽然就驚叫一聲:“啊。”
辛清夢的眸光一下落在狐星河身上,嘴唇動了動道:“怎麽了?”
狐星河無辜地眨着眼睛,眼裏帶着淚花,指着自己的腳踝道:“我的腳好疼啊……好像被扭傷了,夢清,你幫我揉揉吧。”
作者有話要說:回來就開始馬不停蹄地碼字,不過寫到3000實在狀态不好,強行寫出來總覺得不對味,為了對大家負責,所以還是選擇寧願字少點。
不過寶貝們,很快又到周末啦,到時候又是兩萬放送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