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棧的寧靜被打破,仿佛一滴水濺入油鍋,接着便是噼裏啪啦的炸響。
又有二十二歲的來參加選拔的青年死在房中!
這個消息驚醒不少還在熟睡之人,許多人披着外衣匆匆趕下樓來,聚集在客棧的大堂內,很快大堂的一二層樓都被人站滿。
那個傳回消息氣喘籲籲,像是才從明月客棧跑回來,臉上還帶着激動的赤紅。
“我在明月客棧與好友正在飲酒,突然聽到隔壁傳來人的驚呼,匆忙趕去看時,見到一人滿面惶恐坐倒在一間屋子的門口,指着房門裏面說不出話來。”
那人咽了咽口水:“我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見到房間裏面倒着一個血人,幾乎看不清楚人形……聽倒在門口的人說,屋子裏的人是他的好友,也是來參加近侍選拔的,白天人還好好的,沒想到晚上就遇害了……”
滿堂寂靜,唯能聽見衆人的呼吸聲,在極度的寂靜後衆人的情緒一下爆發,各種驚駭聲議論聲,吵得大堂比白日裏的鬧市還要喧嚣。
忽而人群驀地安靜一陣,兩道身影從三樓的木梯上走下來,吸引了衆人的目光。
一青一藍兩道身影,穿着青色紗衣的身影纖細靈動,模樣精致小巧,眼波流轉間自帶狐媚;穿着深藍色簡單衣袍的男子頭戴鬥笠,默不作聲走在青色紗衣男子的旁邊,氣質溫和出塵,宛如林間的清風與山崗上的明月。
狐星河徑直走在那傳回消息的人身邊,挑眉問他道:“明月客棧在哪兒?”
那人被狐星河的相貌一驚,結結巴巴道:“直走穿過兩條街道,再、再左轉便是……”
狐星河嘴角一笑道:“有勞。”
他便穿過人群,仿佛逆水而行的一條游魚般走出客棧,而那頭戴鬥笠一直默不作聲的人則跟在狐星河身後,兩人的身影逐漸消失在衆人的視線中。
一輪半彎的月亮高高懸挂在天際,慘白的月光灑下,于是周遭的一切便籠罩在這慘淡的月光中,顯得冷清而肅殺。
直行穿過兩條街道,而後左轉,果然聽見一陣嘈雜的聲音。明月客棧那懸挂在門口的木雕的牌子出現在狐星河眼前,漆紅的大字被在白慘慘的月光一照,顯現出幾分鬼魅來。
明月客棧已被官府趕來的人圍住,不讓住在明月客棧裏的人進出。四個佩刀的官兵守在明月客棧門口,戒備地注意着周圍的動向。
狐星河就這麽大搖大擺地朝着官兵們走去,帶着辛清河直接在官兵們的眼皮子底下走近了明月客棧中。
辛清夢算是修道人,而非一般凡人,是以狐星河可以大大方方地展露自己的一點點實力。
明月客棧裏的住客都被官兵們趕回自己的住房,而發生命案的那間客房則被官兵們圍了起來,裏面有仵作正在檢查那具血淋淋的屍體。
這房間裏的景象簡直慘不忍睹,遍地都是血液,印着不少血手印,案桌打翻在一旁,房間裏的裝飾也碎了一地。想來是那人死得極其痛苦,在死前經歷過好一番掙紮。
在看那具屍體,幾乎已看不出個人樣,全身上下幾乎每個毛孔都浸出鮮血,将衣裳和頭發都浸濕完了。
那仵作一直在小心翼翼地檢查着這具屍體,臉上一直帶着驚疑不定的神情,仿佛見到一件根本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仵作對正在記錄案件的人道:“死者的屍體上除了幾處創傷之外,再沒有別的傷痕。而且從現場來看,這幾處創傷也是因為死者疼痛難忍,掀動案桌與屋內陳設時造成的。更不可思議的是,血液從死者的每個毛孔中流出,仿佛被無數根針同時插入毛孔一般……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狐星河與辛清夢站在門口,早已将屋裏的景象都收入眼中。狐星河被屋子裏血淋淋的景象弄得有些不适,忍不住看了辛清夢一眼。
他個子沒有辛清夢高,從這個角度平平看去,堪堪只能看到辛清夢光潔的下巴和修長的脖頸。不過那股不适感,在見到辛清夢的一剎那還是有所緩解。
狐星河問辛清夢道:“你怎麽看?”
辛清夢轉頭,狐星河感到辛清夢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不過那股視線卻又很快移開。辛清夢似乎察覺到狐星河的不适,他伸出手,深藍色的袖口垂落在狐星河眼前,擋住了狐星河的視線。
辛清夢的嗓音一如既往的溫和,如月光下的清泉緩緩流淌:“有術的氣息,這人是被人用邪術害死的,他的魂魄已經被抽走了。”
狐星河氣鼓鼓地用手撓開辛清夢的袖子,嫌這袖子妨礙了他的視線。辛清夢這樣,不就把他當個小孩?要是把他的年齡說出來,估計能把辛清夢給吓死。想到這兒,狐星河忍不住撲哧一笑。
不過他忘了,他現在還是隐身狀态。
這平白無故的傳來一聲笑聲,在這深夜裏仿佛有鬼魅作祟般,讓人從背後竄起一股涼意。
正檢查着屍體的仵作手一頓,臉色青黑,強自鎮定着。而那正記錄案件的人,差點沒把筆杆丢掉,正滿面驚惶地打量着周圍。
“這……這沒人啊?”
狐星河知道自己把人吓着了,眼睛笑得彎了彎,他扯住辛清夢的手,用手勾了勾辛清夢的手指。辛清夢的手便如同被燙傷一般縮回,但又被狐星河扯着袖子,硬生生地僵持在了半空中。
狐星河直接扯着辛清夢下了樓走出客棧,等确定守在客棧門口的官兵再聽不到他們的聲音,狐星河松開袖口,轉頭對辛清夢道:“快快快,推算一下那個施術的人在哪個方向。”
辛清夢搖了搖頭:“這裏的氣息已經被破壞,無法推算,等到明日吧。”
狐星河挑眉:“難道等明日你就算得出了?”
辛清夢搖頭,輕聲道:“明日就是選拔近侍的時候了。”
狐星河一愣,緊接着反應過來。如果下手的人專門奔着參加近侍選拔的人下手,那明日的近似選拔,那人有很大的可能會出現。再者凡是使用了邪術的人,身上都會有怨氣纏身,能輕易與旁人分別出來。因此只要等到明日那人一現身,狐星河與辛清夢就能發現他。
狐星河點了點頭:“嗯,那就等明日。”
兩人也不算白走這一遭,最起碼可以認定這件事情與邪術有關,說不定跟那個許願之地也有一定的關聯。
狐星河與辛清夢回了客棧。回客棧時大堂裏的人還有一部分正在熱火朝天的議論,都還沒回到屋內,見到狐星河與辛清夢兩人回來,這些人都好奇道:“你們去了明月客棧?可有看到什麽了嗎?”
狐星河搖頭,撇了撇嘴:“什麽也沒看到,那裏被官兵封鎖了。”
衆人頓時大感失望。
見這些人大有拉着自己一塊兒讨論的意思,狐星河忙擺了擺手,扯着辛清夢的袖子就上了樓。留下大堂中的衆人見着兩人的背影面面相觑。
這兩人的關系也太好了吧?好得讓衆人都有些多想了。
狐星河一路扯着辛清夢的袖子,直接将辛清夢扯進了自己的屋子內,等進了屋,“啪”的一聲關上了大門,狐星河這才意識到自己忘了松手。
狐星河“嗖”的一聲收回手,放開了辛清夢的袖子,兩手背在身後,眼睛四處亂轉,就是不看辛清夢,裝作一副什麽都不知道的模樣。
辛清夢垂眸落在狐星河扯皺的袖子上,似乎頗為有些無奈。他就站在狐星河屋子中,安靜得如一棵沐浴着月光的松竹,并沒有急着離開。
而狐星河在眼睛亂瞄了一陣後,掃了眼床上,才看到張茂兒正蜷縮着身子酣睡,眼眶底下兩片青黑,眉頭時不時緊蹙,兩只手緊緊揪着手中的薄被。仔細一看,眼角還帶着淚花。
這孩子也是可憐。
狐星河走到床邊,彎腰将手貼在張茂兒的額頭上,給他渡了絲靈力過去。張茂兒的眉頭一下從緊皺變得舒展,攥着被子的手也放松許多。
有了這絲靈力,張茂兒這一晚上都不會做噩夢了。
狐星河轉頭,看到辛清夢不知何時走近了,就在距離他身後一米的位置,此時眸光落在張茂兒身上,沒有說話。或許因為張茂兒有着比辛清夢更為悲慘的遭遇,辛清夢對張茂兒十分上心,一點不比狐星河少。
此時已是子時,狐星河也覺得有些困了,不過他的床被張茂兒霸占,他也不想跟張茂兒去擠,便将心思打在了辛清夢身上。
他眼睛一轉,用眼角的餘光偷偷暼着辛清夢,一邊抻着懶腰打了個長長的哈欠:“啊,好困。”
辛清夢看了狐星河一眼,還摸不清楚狐星河是什麽意思。
狐星河接着道:“看來今晚上只有睡地下了……”
狐星河一邊說着,眼神一邊在辛清夢身上打轉,起的什麽心思簡直再清楚不過。
辛清夢輕輕嘆了口氣,似乎被狐星河這無賴的勁兒給折服,他轉身朝着門外走去,踏出門檻時,他轉頭看着狐星河,輕聲道:“還不跟上來?”
狐星河眼眸一亮,頓時展顏一笑,屁颠屁颠跟在辛清夢身後,一頭鑽進了隔壁的房間中。
一進入辛清夢的房間,狐星河一屁股坐在了床榻上,笑得眼睛都眯了起來。
他心裏忍不住笑着辛清夢的天真,竟然敢和一只九尾狐仙住一間屋子。要知道狐星河對辛清夢可是一直帶着不軌的心思,這麽好一個機會擺放在眼前,他只要略施小計,不怕辛清夢這個呆子不上鈎!
狐星河想到這裏,忍不住發出“嘿嘿”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