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走近了,我也确信了他是藤虎,他穿的白衣只是粗布麻線的,袖子還挽到了胳膊肘往上,可是我之前看見的白影明明是很飄逸的。
我見到他有些驚訝,也有些尴尬,驚訝是因為他明明已經死在長情河裏了,尴尬是因為是我把他騙到長情河裏他才死的,所以我就愣愣第看着他從我面前走過,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也昂着脖子,像沒看見我一樣徑直走了過去。
我和杜衡就跟在他後面慢悠悠地走着,走到山頂的時候,藤華接過了藤虎肩上的柴火,讓他去後面,藤華也是一身粗布麻衣,完全不像瘴氣林裏那麽貴氣,但也別有一番風韻。
她見到我并沒有之前那麽高興,只是态度平平地請我到前堂吃飯。我想她大概是聽了金蟾的吩咐,遵守主仆有別,我嘆了口氣說:“藤華,你這麽客氣作甚?一起來吃吧。”
她剛給我和杜衡盛好飯,說:“蠍離大人慢用,公子慢用,奴家退下了。”
“ 什麽奴家,藤華,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不是什麽仆人,你還沒吃吧,快坐下來。”我拉着她的衣袖強迫她坐下來。
我剛松手她又站起來了,她說:“蠍離大人忘了,奴家根本不需要吃東西。”
是呀,他幾千年不吃東西都可以,她是藤妖,可以吸收大地之精華,倒是我,人不人妖不妖才需要每天進食。
她見我沒接話,又說:“蠍離大人不必再顧念往日恩情,您說過的話已經做到了,您說一定讓我走出那瘴氣林,如今托您的福,我已離開了哪裏,而且仙君還煉化我弟弟的殘根讓他又重生過來,我已心滿意足,萬分感謝,不敢再逾越。”
原來藤虎是藤華的弟弟,當時她親眼看着弟弟死去,卻還能救我,心裏該是多麽蒼涼。金蟾應該也是顧念藤華救我,想幫我還上了這個恩情,這才複活藤虎的吧。
可是話說回來,金蟾不是想讓我和妖王自相殘殺的嗎?他的目的已達到,現在他非要娶我是何意思?
我問杜衡:“金蟾怎麽不來吃飯?”
杜衡說:“舅舅也早就不用吃飯了。”然後輕蔑地看了我一眼,意思是“就你還得吃這些人類才吃的東西。”
我也看着他手中的豬蹄,話說杜衡好像就好這一口,每回看他吃東西都是豬蹄。他知道我這一眼的意思,忙說:“還不是怕你一個人吃飯寂寞,這才勉為其難吃個豬蹄來陪你。”
我說:“豬蹄是好東西,農家養豬都是蓋一個土培房子,留一個小門和幾個通氣口,豬就不管吃喝拉撒全在那土培房裏面,等裏面的豬糞積滿了,豬深一腳淺一腳,豬蹄都拔不出來的時候,農戶再把那層和着豬糞的泥巴清理出來,放到田地裏喂糧食,這下豬就輕松了,整個豬蹄上裹着厚厚一層帶糞的泥巴,四處撒歡……”
“停停停!你這是故意的,我又沒見過才不信你的話。”他皺着眉頭,看着眼裏的豬蹄,雖然嘴上說不信,口卻張不開了。
我一本正經地說:“不信你去看看,我騙你作何,你沒看見那些農戶在清理豬圈的時候,個個用三層棉布蒙住鼻子和嘴巴,啧啧,那氣味,就是渾身張獅子的邋遢漢子都受不了……”
“停停停……三層棉布?那人還能喘過氣來?你這明顯是白瞎話。”杜衡質疑地看着我。
我說:“一看你就嬌生慣養長大的,沒見過農戶穿的棉布吧,可跟藤華身上這布料都不能比,那棉布粗繩大孔,別說三層,就是十層八層照樣喘氣。”
杜衡猶豫了,但又轉念一想,對我說:“我是沒見過,你就見過?你以前雖不是公主但也是将軍的嫡女,怎麽有機會見那種東西?”
他這麽一說,我想起來的是與白染在聽風閣的日子,那時我們借出任務的機會四處游歷,經常裝扮成農家的孩子,自然是穿過粗布麻衣。對了,金蟾說白染看着我被封魂刀斬殺卻不救,最後竟跟我一起投入輪回,這到底是為什麽?還處心積慮地把我拐入聽風閣與他搭檔七年之久,這明顯不是正常人辦的事,除非他有特殊的目的。
我實在想不出來我究竟還有何用處,頭痛地拍了拍腦袋。
杜衡見我這樣子以為我是謊話穿底,無言以對,于是放心地大咬了一口豬蹄。
我見前功盡棄,也沒心思再來一把,就讓他飽口腹之欲。
一頓飯吃完,外面已是落日黃昏,藤華的菜炒得非常可口,除了豬蹄都是我愛吃的,菜色很是熟悉,等吃完以後我想起來,這些跟我初次遇見金蟾時在慕容山莊吃的菜色是一樣的。
藤華刻意要跟我保持距離,我也沒法子,就說自己累了,要休息,于是回到了之前醒來的房間。杜衡還要跟我去,我攔着了他,“回你自己的房間,別成天想跟屁蟲一樣跟着我。”
他聽了我的話立刻就惱了,迅速踢了我一腳就跑開了。
我揉揉小腿,那一腳還真沒放水。不跟着我就好,我從房間的書架上找了幾本書看,全是關于上古神史的,這金蟾研究這些做什麽?
天色終于暗了下來,我早就等得不耐煩了,從窗子跳了出去,幾個跳躍進入闊葉林裏,那饕鬄住的籠就在半山腰上,我路過兩次,很快就找到了。
夜間,藤周圍的霧氣更加濃重,陰寒的潮的氣直往骨縫裏鑽,被潮氣侵染的腐敗氣息也被吸入肺腑,那味道實在不好聞。
靠近籠的門洞,發現裏面探出一條血紅的樹藤來,那藤像脈搏一樣突突跳個不停,這東西看起來就詭異的很,裏面的東西恐怕也不會簡單。
那血藤似乎感覺到了我的靠近,整個藤條像蛇一樣跐溜一下就鑽進了籠裏,我想要跟上卻對裏面未知的事物有些提防,這樣貿然進去,萬一有什麽要命的怪物在裏面,憑我這凡身肉體不一定能對付得了啊,但是不進去我以後肯定總想着這事,于是我将赤霄劍握在了手中,心裏有了些底氣。
蹑手蹑腳地走到門洞,貓腰往裏看了一眼,晚上吃的東西頓時就要往上返,我連忙平了氣息,壓下胃裏的不适,剛才竟然看見一具渾身沒有半點皮肉血人漂浮在半空,胸前和胳膊上血紅的肌肉讓我看出他是個男人,他的腿不知是被鋸掉了還是怎的,反正是已經沒有下半身了,他的兩條胳膊像是被鎖鏈拉着一樣向兩邊伸展開來,灰白的腸子沾滿了血,從肚子裏滑落下來,腸子的一頭被他身後的一張貨船一樣大的黑唇含着,那黑唇之上是一雙綠油油閃着亮光的溜圓大眼,也是因為有那光亮,我才看清了這一場景。
忽然我身後靠着的籠劇烈晃動起來,裏面還發出“嗷嗷”的吼叫聲,我心道“不妙”,那怪物發現我了,空氣中莫名地出現許多氣流漩渦,擠壓着我的身體和腦袋,眼珠子差點沒被擠出來,再往前更是寸步難行,此時,赤霄劍竟然沒有用武之地,我心知不是那怪物的對手,逃命要緊,可空氣中的漩渦越來越淩厲,我剛忍痛邁出一步,就被幾個漩渦合理推到了籠的洞口。
我緊緊抓住洞口的藤條不讓身體被卷進去,可是那藤條卻在我手中像失水一樣一下子萎縮到手指粗細,“啪”藤條經受不住我的握力,從兩邊斷開,我就空握住一截細弱的枯木。
身體立刻被漩渦擠壓進了籠裏,後背撞到了一個很有彈性的東西上,我回頭一看,赫然是那怪物的大黑嘴唇,我吓的把半截枯枝向它撇去,它紋絲不動,只是眨了眨眼睛,想兩顆碩大的夜明珠,忽然他張開了兩片黑唇,漏出一張血盆大口。
我心想,完了,它這是要吃了我,可是我想動卻動不了,周圍的空氣重的像岩石一般壓在我的身上,我兩根腳趾頭都動不了。
“哐哧!”它在我身前迅速地閉上了大嘴,同時一陣飓風對着我的門面撲來,一下子把我噴出了籠外,我立刻從地上爬起來,拔腿向山頂跑去。
邊跑邊想,這怪物感情是對着我打了個噴嚏,他要是想吃我我一準就沒命了,它不會就是饕鬄吧,杜衡不是說饕鬄不在島上嗎?
我跑到山頂上,大喊金蟾,因為金蟾住哪個房間我還不知道,沒把金蟾喊出來,杜衡卻出來了,他打着哈欠撓着脖子走到我面前問我:“大半夜的不睡覺你作什麽妖?”
我抓着他的肩膀問他:“金蟾在哪?”
他說:“舅舅晚上要練功,不許人打擾。”
我說:“在哪裏練功,帶我去找他。”
他還說:“舅舅不讓人打擾。”
我說:“金蟾不許旁人打擾,可沒說不許他的未婚妻去探望,你只管帶我去,他保準不生氣。”
他思索了一下,笑着我:“也是,舅舅就在後山,我帶你去。”
作者有話要說: 估算了一下,好像還要寫很久,,,,各位不要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