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林中鮮花簇擁,樹幹高聳入雲。躺在半坡上的人手裏搖着幹樹葉,眼睛沒有焦距。
“父王”
手緊緊握住的溫度在消退,“愛麗兒”
年輕的國王轉身離開碼頭,幼小的女孩擦着眼淚被女仆拉着走上甲板。躲在樹後的男人仰天大哭,“愛麗兒,愛麗兒,父王不能守護你了。”
冷豔的海風吹過面頰,愛麗兒閉上眼睛。那裏的一切,她要牢記在心裏。花園,小廳,宮殿,只是曾經天真無邪戲耍的地方随着時間漸漸模糊。
愛麗兒看向指尖棱角分明的枯葉,松手葉子飄落,破碎。
站在樹梢的男人雙手環抱注視着遠方,低頭掃過的地方暗影重生。努比斯食指滑過的地方狂風大作,紅色褲子在飙風中敗下陣來,急促地求救聲打斷愛麗兒神游。
她迅速坐起來,玫紅色毯子随風揚起一角。清風徐來,周圍安靜的只聽到鳥撲棱翅膀和樹葉被踩碎破裂的單調。
“愛麗兒殿下,我們該回去了。”
白色腳掌踩着枯葉走到毯子前,俯身,“你在擔心什麽?”
她低頭假裝整理衣衫,長發淩亂遮住面容。
纖長的手指勾住一縷青絲,淡淡的玫瑰香氣充滿整個鼻腔。努比斯微笑着站起來,“還不走嗎?”
遠處的騷動安靜的結束,愛麗兒卷好毯子,看到努比斯悠然站在落日裏,她走過去,“你知道你的父母家鄉嗎?”
他看着遠方,眼睛裏只有血色殘陽。
“每個人都有不能說,不想說的,我一定觸碰到它了吧。”
愛麗兒轉身走上小徑,站在原地的人聽着腳步聲走向相反的方向。
“努比斯”
走了幾步回頭的女生驚訝地看着空空的草地,她嘆了一口氣。
“出來吧。”
年輕的士兵們灰頭土臉的從荊棘叢裏跳出來,一片哀嚎聲驚地森林中的鳥竄向半空。努比斯長袍襲地,空氣中浮起的塵埃簌簌降落,像雨拍打在窗戶上宣誓投降,空氣清新。
“你是誰?竟然敢戲弄我們!”
努比斯面無表情,要說話人嘴唇蠕動沒有聲音。
他按住說話人的肩膀,“放肆,你就要承受……”
那個人半跪在地上,扭曲的表情裏全是痛苦,努比斯松手,離開。
“殿下,您又跑進樹林裏探險了?”
“阿媽,面包特別好吃!”
女仆端着銀盤走到餐桌前,“殿下,我不是阻止您,天空之塔是通往仙界的唯一途徑,況且這裏封印的魔獸近來氣息漸長,一切都不容樂觀!”
阿媽憂慮的眼睛看着愛麗兒拿起瓷杯,公主停頓一下擡頭對阿媽說,“阿媽,如果結界被打破,會發生什麽事情?”
老人搖搖頭,“傳說十幾年前天空之塔并未修築之時,人間與仙界的分界被沖撞,有仙界女神與凡間男子私定終身。”
“他們最後在一起了嗎?”
“生命之樹就是女神的詛咒!”
“生命之樹?”
“跨越時間的相遇泯滅在時間裏,這就是注定的結局。”
愛麗兒放下瓷杯,“他們都是無辜的。”
“這個世界沒有誰可以因為無辜就幸免于難”!阿媽哀默的眼睛裏帶着決然,“這一切都是源于封印,您才可以安然!如果某一天任何一種力量打破結界,前車之鑒……只能重蹈覆轍。”
愛麗兒茫然低頭,張開的嘴巴輕輕呼出一口氣,心裏暗暗下決心:如果我遇見了他,絕對不會放手。
“曾經的故事都是事實,殿下,老奴不能長久陪伴您,您一定要保護好自己。”
她拉住阿媽的手,“我知道了,阿媽我想知道他們經歷了什麽?最後因為什麽分開?”
老奴推開她的手,“過去的,何必再提。”
“王子殿下,王子殿下!”
一個滿身鮮血的人跌倒在草地,大片暈染的紅色像毒液緊緊覆蓋生機。
從帳篷裏出來的人驚異于原地,恍惚中明白發生了什麽事,大叫着奔走于帳篷間。
“發生了什麽事?”
海諾放下地圖,跟随士兵走到草原,豔麗的紅色在綠色中太搶眼。一行人加快腳步,圍觀的人看着海諾半跪在地上扶起傷員,“快去把醫師找來,”
他低頭看向大副,盡管已經簡單包紮,被割掉的手臂不斷湧出鮮血。
“殿下,紫色,殺人狂魔……”
大副看了一眼天空,昏厥過去。
“殿下”
海諾盯着天空之塔,“統計人數,禁止離開駐紮地。”
愛麗兒推開門,嘈雜已然接近尾聲。疑惑的目光停留在白色長衫上,海諾走向她。
“公主殿下,您還好嗎?”
“發生了什麽事情嗎?”
海諾回頭看向散去的衆人,神色凝重。
“我能問您一些問題嗎?”
愛麗兒審視他的臉色,點頭。
“最近去過森林嗎?”
愛麗兒皺了一下眉頭,“森林?”
“不,公主殿下。我并沒有想要限制您的行動,只是擔心會出現危險。”
她不懂面前這個男子到底想要表達什麽,禮貌性地回以微笑。
“愛麗兒公主”
她聽到阿媽的呼喚聲,提裙施禮準備離開。
“公主殿下,您一定要小心。”
愛麗兒側身,黑色長發柔順飄逸。
即使是這樣的距離,海諾依舊希望公主能夠認出他,只是癡癡的目光被關上的鐵門告訴答案。
站在雲層的人漫不經心降落到塔頂,沿着樓梯走上來的女孩看見飄揚的衣衫,小跑幾步登頂,“原來你在這裏。”
閉眼聽風聲的人靠在圍欄,遠處草地上的紅色觸目驚心。愛麗兒同樣看見那個男人白色衣衫上的血紅,方才明白那些話。
轉身跑下樓,“阿媽,我需要藥箱。”
塔外草地上緩慢移動的嬌小身影被拒在營地外,努比斯側耳傾聽,
……
“請回去吧。”
“可是 ……”
“王子殿下去森林那邊了。”
愛麗兒朝男人所指的方向看去,“謝謝。”
努比斯躺在窄長的竹凳看着灰蒙蒙的夜空,仙女座藍色光芒中微弱的橙色遙指西方,他擔心的坐起來,淩空飛馳。
“殿下,這裏!”
火炬照耀之處遍布屍體,海諾握緊拳頭,仔細查看現場。
濃密的樹木裏奇怪的聲音時不時響起,愛麗兒肩背着藥箱手裏提着一盞镂空宮燈,胳膊上的雞皮疙瘩掉了一層。黑暗無邊的小徑上,她快速走着。
看到前面隐約的光線,愛麗兒松了一口氣。
“什麽人!”
侍從們攔住愛麗兒,海諾擡頭,急忙走向她。
“公主殿下”
背轉身,海諾請她到旁邊,“公主殿下,森林裏不太安全,我送您出去吧。”
他擋住愛麗兒的目光,那片鮮血之地在愛麗兒背後散發邪惡的笑容。
“你受傷了!”
宮燈微弱的光線裏,白色只剩下零星空間。
海諾的心快速跳動着,愛麗兒放下燈,“我帶了藥箱。”
“愛麗兒公主”
兩人不約而同看向說話的人,那個紫色長衫襲地,鬼魅中帶着飄逸的男人捂着鼻子走近。
“海諾王子,考驗才剛剛開始。”
愛麗兒不明所以,被努比斯抱起,“再會”
“喂,你幹什麽?”
努比斯低頭看向黑色眼眸,驚吓,憤怒。他邪魅的笑容靠近愛麗兒,“你不适合……”
“放我下來,努比斯。”
“這似乎是我第一次聽你叫我的名字。”
愛麗兒恢複鎮靜,冷冷的擡頭迎上他的目光,“放我下來。”
“我喜歡你生氣的模樣。”
“努比斯,夠了,你和他們一樣,你走開。”
她站在地上,似乎是後悔剛才的重話,“對不起,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黑色的夜沉寂,身後藍色燈光指向遠方。愛麗兒閉上眼睛,風吹過臉上一片冰涼。
“你在這裏,你在這裏……”
回聲在她腦海裏萦繞,腳不自覺地踏進水裏,湧來的波浪漫過膝蓋,那個聲音更加清晰。
“你屬于過去,生死之門即将打開。”
長發随波紋起伏,溫暖的手撫摸她的臉龐,愛麗兒情不自禁靠近朦胧的依靠。
“玫瑰,我愛你。”
交錯的聲音中有熟悉的味道,愛麗兒努力睜開眼睛,眼皮像灌了鉛般沉重。
“你為什麽和他在一起?”
心被蒙了一層薄霧,愛麗兒搖頭卻說不出話。
“我那麽愛你……”
被圈攬住的腰肢不再下沉,愛麗兒能夠感覺到那個獨特的氣息。
“不要離開我。”
血紅色的雪紛紛揚揚蓋住這個窄小的世界,冰冷料峭刮走樹幹上的冰淩。她睜開眼睛,所見之處布滿死亡的陰冷。
“跟我走。”
“玫瑰,你會永遠失去我!”
手緊箍在大手掌裏,她不明所以看向那個牽她手的男人。身後深沉地低嚎還在等待,愛麗兒回頭,眸子中的驚訝短暫落幕。
“努比斯”
拉她手的男人看向愛麗兒,“玫瑰,我們該走了。”
“對不起,我不知道。我到底是誰?”
“玫瑰”
男人松開她的手,“我不相信,這是你拒絕我的理由。”
他幹裂的嘴唇沒有血色,愛麗兒低頭發現腳下血色橫流。
“愛麗兒,醒醒。”
白雲上似乎有人在說話,愛麗兒擡頭望着天空,周圍的一切瞬間被海水淹沒。碧波湧向遙遠的地方,愛麗兒旋轉着浮出水面,腥紅色的雨瓢潑而下。
“玫瑰,玫瑰。”
是努比斯,愛麗兒像是抓住了變換中最後的稻草,用盡力氣游向岸邊。
“努比斯,努比斯”
趴在沙灘緩氣的人仰頭看見努比斯抱着的人,那個人——太像她自己。
“努比斯”
愛麗兒無力的躺在沙灘上,身心俱疲,她更無法接受眼前的一切。剛才牽她手的男人是誰?發生了什麽事?現在她又在哪裏?努比斯懷裏的女人又是誰?
“努比斯”
弱弱的聲音最終在空氣裏激起一絲波瀾,努比斯掃過她所在的地方,繼續走在悲傷旅途。愛麗兒滑落的眼淚滴進沙裏。
努比斯輕撫女生臉頰,晶瑩的淚水在他指縫滑過。
“如果你的心痛不是為我,玫瑰。我會等你……無論多久。”
夜沉沉睡去,海灘逐漸出現火炬,移動的光明将要遮住殘留的黑夜。努比斯摘下鬥篷完全包裹住愛麗兒,抱起她離開。
“那個人是誰?”
躲在暗處的人盯着離開的背影,陰狠笑容在嘴角短暫停留。
“游戲不過才開始,不要着急。”
“王子,周圍的腳印混亂不堪,并沒有出現奇怪的腳印。”
海諾走到樹下,平滑的半山坡在火炬靠近下出現幾個小腳印。他伸手丈量,搖頭不敢相信自己腦袋裏出現的想法。
“異國他鄉身首異處,我難逃其責。”
“殿下不必自責,依現在掌握的情況看,似乎是有人刻意為之,且不在少數。”
“刻意?此話怎講?”
“王子,請跟我來。”
白布覆蓋住的屍體一旁,成堆的樹葉聚集在四周。
“如果我沒有猜錯,殺人之後必定要毀屍滅跡。只是,老奴有一點想不明白!”
“你是說是愛麗兒公主……”
“殿下,”
中年軍官伸手在海諾耳邊悄悄說,“我們的人,叛亂!”
海諾的睫毛閃爍着,可是那個腳印又作和解釋,僅憑這些就下斷定,海諾審視着士兵們騷動的不安,他拔出長劍,“士兵們,我們是受王的命令遠渡重洋,抵達仙界之門。我在這裏向大家保證,無論發生什麽危險,絕不會抛棄任何一個人,也決不允許任何一個人枉死!”
“王子殿下,微臣誓死效忠。”
“臣等誓死追随王子殿下。”
“公主殿下”
骨節分明的手敲擊着鐵門,女仆拉開門,“王子殿下,請進。”
“婆婆,愛麗兒公主在嗎?”
女仆顫顫巍巍引海諾到樓梯口,“公主殿下正在塔頂等您。”
海諾雖不是第一次來這裏,依舊好奇地朝樓頂望去,灰暗光線中的旋轉樓梯高高通向天空。
“謝謝婆婆。”
海諾禮貌示意,轉身拾級而上。在靠近光明的通道口,紫色長袍鮮豔張揚。
“愛麗兒公主!”
臉色蒼白的女生向他點頭示意,“海諾王子,請坐。”
從努比斯身邊走過,海諾內心泛起一絲疑心。
“海諾王子,調查進展怎樣了?”
他遲疑,愛麗兒看到海諾的神情,“王子不必憂慮,天空之塔是玫瑰之都的領地,這裏除了玫瑰之都的人,努比斯,你們,不可能有別的人。”
他僵硬的身體端坐,對面女生微笑緩和氣氛,“如果需要我們幫助,可随時提出來。”
“謝謝公主的慷慨相助!”
“他已經起了戒心,你何必再去浪費時間!”
愛麗兒打了一個哈欠,擺擺手“明天見。”
努比斯盯着淹沒進黑暗裏的身影,你早晚會後悔你的仁心。
轉身紫色碎片落在地上,努比斯乘風前往玫瑰之都。雲層裏,聖俞半跪地接受不空長老賜予的聖劍——斬雲劍。
“聖俞,此番修煉你确實精進了許多。”
不空長老端詳聖俞的精氣神,手撫摸着白色胡須,“此劍是當年黃藥老祖斬雲妖時遺留,灌注雲妖之力非一般劍鞘所容,蠻力只有被智慧控制才能降低殺傷,你可要勤加修煉。”
“蒙恩師厚愛,弟子謹記在心。”
“好孩子,此時一別不知何日相見,為師這裏有錦囊三個,緊要關頭方可打開自有神力相助。”
“多謝……”
“聖俞,前路漫漫,休誤初心!”
遠遠聲音在空中回蕩,聖俞望着不空離開的方向,默默出神。
海水推着泡沫漫上海灘,粉色沙地上的腳印漸漸被沖淡。海諾沿着海岸線走了好遠,赤腳踩在湧來的海水裏,沁涼緩和焦灼。
他整理着事件的前後線索,事件發生當天午後沒有士兵報備出駐紮地,期間發生什麽僅憑看到的結果,海諾不想草率對待。‘紫色’腦袋裏突然出現的詞語和他今天在塔頂看到的男人似乎有着微妙的聯系,那個男人的衣服——紫色。如果是那個人就有理由解釋腳印,難道他們發生了沖突?但愛麗兒公主并不像那樣的人!或者叛亂自相殘殺,為了什麽呢?
海諾失神面朝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