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微微抖動起來,淡淡的黑氣從後山的方向往我們這邊彌漫開來,種種跡象表明,白天啓真的要重見天日了。
我一咬牙說道:”好,我答應跟你結契,只要能渡過此劫,拿下白天啓,我會立刻放你自由。”
白钊義苦笑一聲道:”自由?如今這境地,我要那自由又有何用?來吧,怎樣結契不用我教你。”
柳伏城擔憂道:”小白,要不……”
”沒關系的,柳伏城。”我說道,”這是作為白家子孫該負起的責任。”
……
結契的過程特別順利,白钊義的魂魄與我融合之後,我立刻感覺到一股涼氣從頭灌到腳,但卻又渾身充滿了力量。
”還好嗎?”柳伏城問我。
我點頭:”沒事。”
柳伏城說道:”我在前面開路,你在後面跟着,需要的時候你再吹響骨笛,記住,一定不能逞強,只要有不适,立刻告訴我。”
我應了下來。
柳伏城擋在我前面,帶着我往前走,一步一步的很小心。靠近山洞的時候,地面震動的幅度也越來越大。
柳伏城停下,右手捏訣,指尖之上,一條筷子長的黑色小蛇一下子蹿了出來,吓了我一跳,他嘴裏念了什麽咒語,小蛇騰空一躍,游進了山洞裏。
我壓低聲音問道:”你什麽時候會這樣的術法了?我以前好像沒見你用過。”
”以前我便會控蛇,但不如現在這麽得心應手罷了。”柳伏城說道,”讓它先去給我們探路,心裏也好有點數。”
小蛇進去不過兩三分鐘,一朵淡淡的血霧便出現在我們眼前,柳伏城皺眉道:”白天啓的确厲害。”
”遲早都要面對。”我說着拿起骨笛,就要吹。
柳伏城按住了我的手,搖頭:”小白,能不能拿下白天啓,就只有這一次機會,不要過早的消耗自己,我先進去牽制他,你再吹笛。”
我很不願意他這樣冒險,但現在不是感情用事的時候,我們的人手并不多,只能物盡其用。便點了頭。
柳伏城松開我,一閃身進了山洞,我做了三次深呼吸,調動真氣,适應了一下,這才擡腳往山洞裏面去。
跨下臺階的時候,我就感覺到一股一股的寒氣從下面往上沖,有打鬥的聲音。
站在臺階中段,我便已經看到柳伏城的蛇身纏着白天啓騎着的戰馬,不停地翻騰,但讓我沒想到的是,柳伏城面對的,不僅僅是白天啓那麽簡單。
不知道什麽時候,白天啓的周圍,已經操控着一圈紙人傀儡,一眼掃過去,大概有十一二個之多。
而那些紙人傀儡的身上,或多或少的都纏着小蛇,不時的有黑氣騰起,不知道是小蛇殒命,還是紙人被傷。
騎在戰馬上的白天啓,手中揮舞着長矛,沖着蛇頭紮下去,蛇頭猛地一甩。張開大嘴,蛇液噴射而出。
長矛嗖嗖揮動,絕大多數蛇液被擋開,掃射到別的地方,被沾染到的東西,無一例外被腐蝕的面目全非。
我拿起骨笛,放到唇邊,手指無意識的翻動着,曲調響起的時候,穩穩當當。
我知道,這是白钊義在操控音律,他的鬼力的确要強大很多。
笛聲響起的那一刻,白天啓動作一愣,立刻轉頭看向我這邊,他低聲吼着,胸口的戰魂一亮一亮的,情緒很不穩定。
就趁着白天啓一分神的空檔,蛇頭狠狠的朝着白天啓的脖子咬去,白天啓反應夠快,迅速躲避,蛇頭滑向他的肩部,尖銳的牙齒插進肩膀,白天啓立刻仰天長吼一聲,一股強大的黑氣沖擊向蛇頭。
黑蛇立刻松嘴,白天啓的長矛緊接着便朝纏着戰馬的蛇身插下去,黑蛇立刻變成人身,閃了開來。
白天啓一獲得自由,立刻催動戰馬,直沖着我的方向奔過來。
骨笛聲聲,一股一股的鬼力随着笛音沖擊出去,戰馬的步伐一滞一滞的,白天啓忽然脫離戰馬,一個跳躍,握着長矛,直沖我劈下來。
我沒有退,反而在他跳起來的同一時刻,大跨步下了臺階,迎面沖着他跑去,骨笛聲未斷,笛音直沖白天啓的胸口。
長矛刺下來的時候,黑色蛇尾橫掃過來,一下子卷住了長矛的中部,一聲嘶鳴,拽着長矛連着白天啓一起後翻,跟我拉開了距離。
但也就是這個時候,後面的壕坑裏,又是十幾只紙人傀儡躍了上來,直沖柳伏城而去。
很明顯,戰魂回歸到白天啓身體裏,與他相契合之後,白天啓是可以利用戰魂去操控那些紙人傀儡的。
紙人傀儡數量那麽大,我們這樣周旋下去,根本沒有任何勝算,拖都會被拖死。
所謂擒賊先擒王,只有控制住了戰魂,才能控制得住白天啓,也才能獲得最終的勝利。
骨笛音律一轉,直沖着戰魂而去,只要能将戰魂從白天啓的身體裏剝離出來,我們就算是勝利了。
黑蛇與白天啓以及紙人打的不可開交,柳伏城的功力,明顯比之前好了太多倍,但面對白天啓這個曾經的戰神,以及數量龐大的紙人傀儡,他漸漸地還是有點累了。
骨笛控制戰魂,這是我和白钊義之前共同測驗過的,很有效,但是今天卻很難,大概是因為,戰魂本就是白天啓的所有物,它回到白天啓的身體裏,就像是回到了家一樣。骨笛對它的操控力立刻小了很多。
我能感覺到白钊義在不停的将自己的鬼力朝着骨笛裏面輸送進去,甚至到了後來,随着音律的攻擊,一股股黑氣從笛孔裏面往外沖,滲透進白天啓的胸膛裏。
白钊義這一招是損敵以前,自傷八百,他是要傾盡自己的所有,去壓制白天啓。
而随着他的努力,戰魂終于微微有了松動,我只感覺戰魂的靈力随着骨笛一絲一絲的往外抽,被剝離出來的靈力,迅速的沒入到周圍的紙人傀儡中去,越來越多的紙人傀儡開始覺醒。
這是一個困局,我們必須将戰魂的靈力乃至于戰魂本身全都剝離出來,但剝離出來之後,更多的紙人傀儡覺醒,柳伏城的壓力就會越來越大。
黑蛇蛇身不停的翻滾,蛇鱗四射,拼到最後,它的兩只眼睛都是血紅色的,蛇嘴大張,嘶吼聲穿透耳膜,尤為痛苦。
我步步緊逼,越來越靠近白天啓。笛音對他的影響也越來越大,戰魂靈力被抽出來越多,他的身體靈活度也越低,直到我徹底站在了他的面前,四目相對,一動不動。
柳伏城被上百的紙人傀儡糾纏着,分不開身,沖着我大聲喊道:”小白,你瘋了,離他遠一點!”
我沒回聲,直勾勾的盯着白天啓,手指不停的翻動。笛聲幾乎包圍住白天啓。
我看着他眼睛裏的血色一點一點的退去,看着他尖銳的牙齒慢慢的縮回嘴唇裏面,看着他整個人凜凜的殺氣隐沒,我知道,骨笛終究是馴服了戰魂,也即将控制住白天啓。
我立刻加大自己的內力,想要用骨笛徹底壓制住白天啓,甚至……拼盡全力,一舉将他徹底毀滅。
這樣一個大魔頭,控制他一次已經是萬幸,我不相信還有第二次機會,所以我不會輕易心軟放手,即使他是我的老祖宗,即使,他曾經是白家的榮耀,是赫赫有名的戰神!
白天啓渾身的鋒芒斂去的那一刻,忽然張嘴,無比悲戚的叫了一聲:”阿義。”
這一聲阿義,猶如一根鋼針,一下子刺進我的心裏,不,确切的說,是紮破了白钊義的心,獵獵的痛,就連笛音都跟着一顫。
”阿義,我的阿義……”
白天啓低沉凄婉的,一聲一聲的叫着阿義,猶如即将咽氣的丈夫,在呼喚着自己最深愛的人。
笛音在顫,一直在顫。
白钊義的心,亂了。
我想過白钊義可能會背叛,所以最終接受與白钊義合作的時候,我硬着頭皮選擇了跟他結契,就是為了以防萬一,可誰也沒想到,結契能夠約束住白钊義的人,卻約束不住他的感情。
白天啓是他的軟肋,是他的全部,一個永遠高高在上的人,忽然低下頭來向你示弱,你的心不亂,才不正常。
我理解白钊義,但我卻不能接受,大喝一聲:”白钊義,不想死,你給我清醒一點。”
可是,已經晚了。
對面的白天啓,在笛音亂掉的那一刻,忽然大嘯一聲,伸出獠牙與尖爪,狠狠地朝着我天靈蓋壓下來。
我迅速往後退,身後,一只紙人傀儡被召喚過來,擋住了我。
眼看着白天啓的爪子就要抓上來,一方寬大的牌位擋在了我們中間,我只聽到牙齒磕入牌位發出的驚悚的聲音,同時身後的傀儡被掃開,蛇尾将我卷起,甩到了身後。
驚魂未定間,我就看到人身蛇尾的柳伏城,雙手握着一直在白家供奉着的保家仙的牌位,而白天啓的尖牙紮在牌位上,一股一股的黑氣從牌位裏面冒出來。
他痛苦的哀嚎着,用力甩頭企圖拔出尖牙,柳伏城松開一只手,咬破手指,帶血的手指捏劍指,在牌位的背面不停地畫着。
我還沒徹底從震驚中反應過來,白钊義已經重新操控骨笛,送到我嘴邊,毫不猶豫的吹了起來。
柳伏城那邊,手指畫出血符。從牌位中瞬間閃出一道金光,狠狠的撞向白天啓,同一時刻,白钊義拼盡全力,操控骨笛襲擊白天啓的胸膛。
笛音落,戰魂破體而出,沖入牌位,白天啓的身體轟然倒地,同時,柳伏城一口鮮血噴出,身子被一股強大的力量沖擊,直沖着後面撞去。
”柳伏城!”我大叫一聲沖過去。可是沒能來得及,他的後背重重的撞在石壁上,又是一口血從嘴裏噴出來。
我一把抱住他,心肝膽疼,一邊伸手抹他嘴邊的血,一邊問道:”怎麽辦?我該怎麽辦?”
”沒事。”柳伏城抓住我滿是血污的手,沖着我勉強的笑,”小白別怕,我沒事。”
”去,快去,快去毀掉白天啓,不能讓他再有反撲的機會。”
柳伏城一下子提醒了我,我站起來,迅速的沖着倒在地上的白天啓走過去,手上凝起內力,只要一掌拍下去,這個屍變的家夥,就徹底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這一次,白钊義并沒有在出現阻撓我,他的心,在被白天啓蠱惑的那一刻,徹底死掉了吧?
可就在這個時候,一個聲音從後面響起:”不要動他!”
我回頭,看到來者是誰的時候,整個人一懵:”霸天?”
霸天大步走過來,又重複了一遍,說道:”不能動他。”
”為什麽?”我微微怒道,”這個家夥留着,終究是個禍害,現在不殺,難道等着他再次作妖,來殺我們嗎?”
霸天搖頭道:”你殺不了他的,不信,你可以試試,這一掌下去,整個白家莊園、白家陵墓全都毀了,紙人傀儡沒有陣法控制,全部覺醒,到時候就憑你我,是控制不住整個場面的,沒有任何外敵,咱們首先自取滅亡。”
我愣了一下,随即說道:”你是在危言聳聽,以求保全他嗎?”
”我說了,你可以試試。”霸天的眼神毫不避讓的盯着我,道,”我說過,戰令在你手裏。你便是我的主人,我不會騙你。
沒有人比我更了解白家陵墓,這座陵墓裏面以及下面,到底藏着多少東西,除了白天啓自己,就只有我最清楚,這一次你必須聽我的。”
柳伏城撐着牆壁站了起來,說道:”一面之詞罷了,我們憑什麽相信你。”
”你怕什麽?”霸天回頭怼了柳伏城一句,但随即話音一轉,說道,”不過我佩服你。”
”你是白家的保家仙,更是跟白天啓一起征戰沙場,陪着他打下這一片江山的功臣,你們之間曾經有約定,白天啓和你,平起平坐。”
”一個是威名在外的戰神,一個是有勇用謀的保家仙,鋤奸揚善,扶貧濟弱等等,掙下的功德,有你的,便也有他的,你用這保家仙的牌位最終攻下他,就是主動毀掉了你們之間的這份約定,用你倆那麽多年共同建立起的功德,壓下了他滿身的惡煞之氣,對你的反噬有多大,你自己心裏最清楚,柳伏城,我敬你是條漢子。”
我震驚的看向柳伏城,這才意識到,剛才那一擋,柳伏城是抱着必死的心做出的無奈之舉吧?
他要救我,連命都不要了嗎?
”如果剛才你沒擋得住白天啓,那麽。現在躺在那兒的就是你,而你最終撐住了,成功将戰魂收入牌位之中,這是你最後的機會,我也可以幫你。”
霸天看着柳伏城,極其認真道:”有了戰魂,你還怕他能翻了天不成?”
”霸天,你什麽意思?”我上前一步問道,”你是說,你可以幫助柳伏城,将戰魂融入他的體內嗎?”
霸天點頭:”可以說,當年如果沒有柳伏城,也造就不出白天啓這位戰神,這枚戰魂,有白天啓的一份,便也有柳伏城的一份,不是嗎?”
有白天啓的一份,也有他的一份。
這句話,何其熟悉。
就在幾天前,柳伏城曾經跟我說過這句話,那時候我懵懵懂懂,現如今,卻完全明白過來了。
我看向柳伏城,認真道:”讓他幫你。”
柳伏城搖頭:”戰魂屬于白家。我不要,但白天啓不能留,後患無窮。”
”你為什麽不要?”我質問,”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些什麽,你要把戰魂留給我是不是?柳伏城我現在就鄭重的告訴你,我不要!”
”小白,你需要,孩子也需要。”柳伏城說道,”只是現在你的身體還不足以壓制它,等到以後……”
”柳伏城你夠了。”我簡直咬牙切齒了,”你別忘了,現在咱們最大的敵人并不是白天啓,而是夜暝閣和鳳無心,你被反噬的這麽厲害,我又無法立刻壓制住戰魂,你是要留着這戰魂,跟我們一起陪葬嗎?”
柳伏城張了張嘴,最終發現無法辯駁,終究是閉了嘴。
霸天說道:”更重要的是,這些紙人傀儡需要有人去正确引導它們,否則,那才是一場真正的浩劫。”
”戰魂被封在牌位之中,骨笛是無法再操控它的靈力,也就操控不了紙人傀儡,紙人傀儡本就是陰物,等同于陰兵,如果夜暝閣下手……”
”別說了,我答應。”柳伏城終于松口,”但你必須先解釋清楚,為什麽不能殺白天啓?”
”不是不能殺,而是你們殺不了。”霸天說道,”真正能夠殺掉白天啓的兵器,在這陵墓的底下,這是白天啓的命門,他早已經打算好了,要将這個秘密深埋進陵墓之下,只有護住了自己的命門,才能所向披靡,不是嗎?”
我和柳伏城都沒想到這一點,柳伏城一驚之後,似乎想起了什麽:”白天啓當年強大到何種地步,人世間根本無人是他敵手,我記得在我被封印之前,七門裏來了一位不速之客,七門被逐步瓦解,也就是從那之後開始的,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