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話,一下子擾了柳崇明的心神,他慌了。
”人到哪裏了?”柳崇明問道,”咱們設的關卡還能撐多久?”
柳泗堯搖頭:”撐不了一會兒,舅舅,我們該怎麽辦?”
該怎麽辦?
是保錢江龍族,還是要內丹?
”除了柳鎮海,還有誰?”柳崇明不死心的問道。
”為首的是柳鎮海。”柳泗堯說道,”但他後面跟着的爪牙,好像是鳳家的人,以及一些零散勢力,他們是從江城龍族那邊撤出來的,後續具體還會不會有增援,我……我也不确定。”
柳崇明沒有立刻回答柳泗堯,時間仿佛靜止了一般。
好一會兒,柳泗堯試探着叫了一聲:”舅舅……”
”泗堯,舅舅對不起你。”柳崇明終于開口道。
柳泗堯一驚:”舅舅你的意思是……”
”命重要。”柳崇明說道,”柳鎮海一旦真的攻進來,鳳無心也就快了,他們現如今跟秋風掃落葉一般,一片一片的掃,咱們本可以置身事外。不要去做冤大頭。”
”放白菲菲出去,關閉錢江龍族的護城門,族內所有成員各司己命,死死守住前方要害,注意,只守不攻,不要引起不必要的打鬥。”
柳泗堯一咬牙,應了下來:”好。”
攝魂石已經被收了去,我的危機被解除,柳泗堯看向我,還有點膽怯:”白菲菲,你走不走?”
走,我當然要走,并且很不希望在這個時候與柳鎮海他們對上,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能夠避開他們,直奔玉龍山。
但如果必須對上的話,我也絕不會退縮。
我努力的壓制住渾身的不适,伸手抹了一把臉上的血,擡腳便要跟柳泗堯走,卻沒想到,柳崇明加了一句:”泗堯。送她去暗流,從那邊走。”
”舅舅,你怎麽可以讓她從暗流走,你……”柳泗堯不可思議的驚叫,我也是第一次聽說,錢江龍族內部還有暗流,那種東西,并不應該出現在這樣一個陽氣鼎盛的族群之內。
柳崇明厲聲道:”從暗流走,送她進去之後,立刻封印暗流入口,是死是活,就看她自己的造化。”
”可是那暗流明明是我們……”柳泗堯還不甘心,我的眼神在這舅甥倆之間來回逡巡,立刻就明白了。
柳崇明嘴裏的暗流,恐怕不是什麽好的通道,并且他幾次打斷柳泗堯的話,很顯然,這個暗流通往的地方也是不能說的。
至于為什麽不能說,那就只有他們心裏明白,建立這道暗流,到底包藏着怎樣的禍心了。
最終柳泗堯不得不帶着我去暗流所在的位置,而柳崇明到前面去應付柳鎮海。
我在前面走。柳泗堯跟在後面,與我拉開有一米多的距離,他怕我。
我不由的苦笑,到了這種時候,他怕我才是好事吧?要不然,即便是暗流,我也是沒有機會走的。
”再往前走五十米左右,你會看到一群珊瑚礁,珊瑚礁的周圍做了結界,但以你現在的能力,穿過結界不是問題。
進入結界之後,你便能看到那道暗流,通過暗流,你便自由了,白菲菲,你得記住,時至今日,是錢江龍族給了你最後的活路,我希望将來以後……”
”你給我閉嘴!”
我回頭,冷凝的眼神射向柳泗堯,只覺得這人怎麽如此厚顏無恥!
擄我來這裏的是他們,折磨我,想要拿走內丹,将我往走火入魔的罪惡深淵推的,還是他們,結果現在被逼無奈,送我走暗流,卻大言不慚的來表情,簡直不要臉。
到了這種地步,他柳泗堯難道還幻想着如果我能從暗流走出去,他們落難之時,感念今日他們的不殺之恩,回過頭來再拉他們一把?
到底是厚顏無恥,還是天真無知,我無法形容。
柳泗堯被我以後,擺擺手,連聲說道:”罷了罷了,你去吧。”
我最後看了他一眼,說道:”柳泗堯,我有一句忠告給你,即便我并不覺得你們錢江龍族是什麽光明磊落的大家族,但至少,你們還沒有走上邪路,希望你們守住最後這一點淨土,否則,只有死無葬身之地這個結果等着你們。”
說完,我頭也不回的超前走去。
錢江龍族再可惡,也比不上鳳無心和走蛟,如果柳崇明這一次頂不住,跟柳鎮海他們合作了的話,那麽,錢江龍族便真的是在自尋死路了。
……
很快我便看到了那一片珊瑚礁,通紅通紅的,很是耀眼。
我站在那兒,平靜的看着它們,在這耀眼的美麗之後,掩藏着一個叫做暗流的存在,從方向上推算,這個暗流如果沒有從中途岔開或者回環的話,應該是直接通往江城龍族的。
也就是說,這道暗流,很可能是柳崇明和柳泗堯暗地裏做出來,用來偷襲江城龍族,神不知鬼不覺的将其一舉拿下的一個渠道。
如果不是柳鎮海逼上門來,柳崇明不想将我留在錢江龍族,樹大招風。這道暗流直到它被派上用場之前,都不會暴露出來。
柳崇明的如意算盤打的叮當響,将我送進暗流,随後立刻封印,對外矢口否認我曾經出現在錢江龍族,到時候就算柳鎮海他們要借口清繳錢江龍族,都找不到真憑實據,他們以此來金蟬脫殼。
這趟渾水,柳鎮海和鳳無心想要将所有人全都攪進來,其實直到現在,我都還沒有最直觀的見識過鳳無心的能力,傳說中,鬼面戲法修煉到最高境界的力量是特別可怕的,甚至可以通陰陽。
看着他們這麽大張旗鼓的到處作亂,傳聞十之八九都是真的,果真這樣可怕的話,那麽,接下來這兩天我們的日子會相當的難過。
我現在沒有更多的心神去想那些,只知道,我得在自己的意思尚且清明之前,離開這裏,去玉龍山。
想到這裏。我便凝起內力,手上頓時黑氣缭繞,看着那些黑氣,一時間,我竟然有些恍惚起來了。
但很快我便穩住心神,手掌朝着珊瑚礁上按去,果真觸碰到一堵強大的結界,慢慢的運氣,将內力往手上集中過去,嘭的一聲,結界果真破了。
我收回手。心口一陣一陣的發慌,閉了閉眼,擡腳朝着裏面走去。
珊瑚礁上果然出現了一道黑色的圓形入口,一靠近,便感覺到一股強大的吸力,像是有無數的手朝着我伸過來一般。
我立刻縮回了手,看着漆黑一片的入口,說不緊張是不可能的,很多時候,恐懼的産生,并不是因為真的害怕事物的本身,而是對于未知事物的那種天然的敬畏所産生的連鎖反應罷了。
就在這個時候,身後猛地一道強勁的氣流湧動,整個空間都跟着一緊,我回頭看了一眼,明白這一片又重新被設置上了更為強大的結界。
我沒有退路,從進來的那一刻開始,留給我的就只有這一條路可走了。
白菲菲,留給你的時間并不多,不能再猶豫了。
我伸手按向心口,凝聚渾身的那股陰邪之氣朝着心口聚攏壓迫過去,直到心口有東西翻滾、疼痛起來,我才真真實實的感受到,內丹還在。
內丹在,我的使命就還在,白菲菲啊,無論待會兒進到裏面将遭遇什麽,你都要記住這一點,你不能倒下,你倒下了,毀掉的,是柳伏城,是鎖龍陣,甚至是……
收回手,一咬牙,一腳朝着入口裏面踏入。
根本沒有用力,我的身體卻猛地向前一傾,幾乎像是被甩上岸的一條魚一般,擦着地面一下子摔出五六米遠。
地面并不光滑,本就傷痕累累的身上,又被擦傷了一片。
我趴在地上沒有動,豎起耳朵努力的聽着周圍的動靜。
靜悄悄的,連呼吸聲都不存在,無盡的黑暗籠罩過來,黑壓壓的讓人窒息。
那種感覺仿佛置身無間地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太陽穴突突直跳。
我不知道自己趴在那兒到底有多久,渾身像是水洗的一般,早已經濕透了,更奇怪的是,之前還在血脈之中亂竄的陰邪之氣,竟然也平息了下去,安穩的仿佛從來沒有在我身體裏面出現過一般。
但這對于我來說,并不是什麽好事。
那股陰邪之氣,如果不是遇到了什麽可怕的東西,是絕對不會這麽消停的,它感受到了來自這個深淵裏面的威脅,這才隐藏自己的蹤跡,以避禍端。
我不動,對方就毫無動靜,甚至我連感受都無法感受到它存在的方位。
這樣不是辦法,敵暗我明,終究是我處于被動位置。
我爬了起來,适應了一下周邊的黑暗,從青銅羅盤裏召喚出一個小紙人,捏在指尖。念動咒語,小紙人無火自燃,朝着黑暗深處飛去。
我拔腿就跟着小紙人往前跑,所到之處,平平坦坦,什麽都沒有。
緊接着,便是一個下坡,小紙人在下坡的坡口處燒盡,一下子滅掉,周圍再次黑了起來。
我站在黑暗中,這一次卻明顯感覺到了周身被一股寒氣所籠罩。
我立刻又召喚出一只小紙人。燃着,驅動往前飛,結果小紙人在坡口處,再一次滅掉。
我的心當時便跟着一抖,第一個小紙人姑且算是燒完了落下去的,那第二個,顯然不是。
小紙人是帶有一定法力的,燒起來的火焰,也并不是一般的明火,可偏偏每次到了坡口處就自己滅掉,那麽,坡口下面到底有什麽?
我不敢輕舉妄動,想了又想,最後還是催動金镯上的土牛花,土牛花的花藤一躍而起,扒着洞頂蜿蜒而下,迅速的沖着前方而去。
悉悉索索的聲音在整個空間裏顯得很突兀,我屏住呼吸,預算着土牛花的藤蔓所到的地界,可眨眼之間,一小片火光突然亮了起來,土牛花竟然也燒了起來,但也就是亮了那一下,再次熄滅。
而燒起來的地界,剛好就在坡口處。
這一次我心裏便确定了,坡口之下必定有什麽厲害的東西守着,運氣不好的話,我可能會被這家夥擋住去路,折在這裏。
我硬着頭皮小心翼翼的往前走,等到快要靠近坡口的時候,懾人的寒氣冷不丁的竄上來,凍得我渾身忍不住一個激靈。
再上前一步,我伸長脖子朝着坡口以下看去,這一看,驚得我連連後退兩步,一手按住心口,心口撲通撲通亂跳的不行。
那哪是一個下坡,那簡直就是一個坑。
我所能看到的坑面,距離我所占的位面至少兩米,至于有多大,就不得而知了。
而我剛才那一眼,就看到那坑裏,不時的有幽綠色的火焰在跳動,一團滅下去。一團冒上來,仿佛無窮無盡一般。
當你的眼神一對上那些鬼火,立刻就像是被撅住了一般,整個腦袋裏面一片空白,耳邊立刻響起鬼哭狼嚎的聲音,甚至有一種強烈的想要跳下去的沖動。
怪不得之前我進來的時候,能感受到不對勁,但卻看不出來哪裏不對勁,關鍵點就在這兒。
這個深坑裏面埋着的東西,怨念深重,但因為種種原因,它所能波及到的範圍有限,不,這樣說也不确切,它本身的波及範圍應該挺廣的,但卻被做過陣法,将波及面縮小到了深坑裏。
想要繼續往前走,就必須跨過這道深坑,這就是難題所在。
紙人和土牛花全都無法穿過土坑表面,甚至我嘗試着再次靠近那深坑的時候,還是無法适應。
深坑裏,仿佛有成千上萬雙枯瘦慘白的手直直的往上伸着,一旦感應到鮮活的氣息,立刻便群魔亂舞,恨不得立刻将你拽進深坑裏面才好。
我急的像是熱鍋上的螞蟻一般,電光火石之間,我猛然想起了爺爺給的醒世鈴。
那天晚上在後山,爺爺将醒世鈴交給我,用以對抗白敬玺的銅鈴聲,雖然最終我還是不免涉險,但總歸是有驚無險,醒世鈴的作用不可忽略。
我立刻召喚出醒世鈴,拿在手中。小心翼翼的靠近坡口,念動心法口訣,清脆的醒世鈴聲響起的時候,坑底跳躍着的鬼火一下子熄滅,就連坡口邊緣的寒氣似乎都跟着收斂了一些。
我心中大喜,果然這醒世鈴是有效果的,我一邊搖着醒世鈴,一邊靠近坡口,再次催動土牛花,這一次,藤蔓沿着洞頂迅速的往前,避開深坑一路攀爬。
當時我就想着,只要土牛花能穿過整個深坑,我就可以攀着土牛花的藤蔓到達對岸了啊。
可是誰也沒想到,就在我攀上土牛花,順着藤蔓攀爬過一半的時候,深坑裏面忽然鬼火跳躍,足有幾十朵之多,一朵壓着一朵,不停地朝上溢了出來。
我趕緊又加了兩層內力,注入到醒世鈴中去,可當我調動起內力的時候。發現之前身體裏平息下去的陰邪之氣,一瞬間爆發開來。
這股陰邪之氣被我大力輸出,不僅沒能催動醒世鈴的作用,反而抑制了醒世鈴的法力,這才導致了那些鬼火瞬間爆發。
就連頂上的這些土牛花藤蔓都變得岌岌可危起來,我懸在半空中,腳底下就是那深坑,幾十朵鬼火在不停地跳躍,随時都有可能舔舐到我的腳底板。
我掙紮着往前,就在這個時候,深坑裏面,忽然傳來一片鉻渣鉻渣的聲音,就像是生鏽了的老牌自行車,冷不丁的去踩兩下,發出的那種聲音。
我低頭朝着下面看去,伴随着那些聲音,深坑裏面黑氣萦繞,一堆一堆的白骨赫然撞入我的眼簾。
在我的注視之下,那些白骨一摞壓着一摞,竟然越來越高,眨眼間便已經到了我的腳下。
我猛地甩甩頭,兩只手抓着有些倒刺的藤蔓,義無反顧的朝着前方移動過去,就在那個時候,我的腳踝被什麽冰冷的東西一下子抓住,森森的寒意透過我的皮膚,嗖嗖的直往骨子裏面鑽。
我低頭去看,就看到一只慘白的手骨正抓着我的腳踝,而那手骨之下,正是之前摞起來的那些骨頭,不停地有鬼火圍繞着這些骨頭跳躍,不時的也會有鬼火舔到我的皮膚。
那就像是一個信號一般,一下子連接上了,我身體裏的陰邪之氣與這些白骨一拍即合,愈發的肆虐。
就在這個時候,前方忽然燃起了一小片火焰,從黑暗之中一直朝着我這邊燒過來。
我親眼看着那些土牛花的藤蔓被毀掉,還沒等我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應,我整個人就已經掉了下去。
下面,是皚皚的白骨,是幽綠的鬼火,是刺骨的寒冷,更是無盡的絕望。
咚~
一聲悶響,骨屑騰起足有一米多高,兜頭重新落下來,沒臉沒皮的沖着我包裹而來。
周圍像是開村口大會似的,全都是聲音,叽叽喳喳的叫個不停: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冤枉,我冤枉啊!”
”鮮血,我好像聞到鮮血的味道了!”
”陪葬,我要讓所有人為我陪葬!”
……
我的身體随着深坑裏面的骨渣在不停地翻滾,幾次伸手想要抓住點什麽,可什麽也抓不住。
無盡的陰寒之氣不停地往我身體裏面鑽,帶着那些邪煞之氣。
那些氣流在我身體裏面亂竄、膨脹,鼓鼓囊囊,刺激着我的每一根末梢神經。
我以為這一次我徹底完了,可是沒想到,戰令一下子從青銅羅盤裏面蹦了出來,表面上那個猩紅的”戰”字再次出現,紅光籠罩住我的全身,生生的在我和那些白骨之間,建起了一道屏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