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門調第 38 章 捧在手心裏疼

挖墳?

這墳有蹊跷,肯定得挖開來看看,但是……

”你挖還是我挖?”我小聲問道,生怕柳伏城逼我下手。

柳伏城卻說道:”我說過,只是帶你來看看程家的事情,看清某些人的醜惡嘴臉,不會讓你插手做事。”

說完,他打了個口哨,四周頓時悉悉索索一片,不多久,從周圍草叢中、墓碑後、田地裏等等,竄出了上百只肥碩的灰老鼠。

這些老鼠個頭堪比足月的小貓,四肢健壯有力,尖嘴裏的牙齒又大又長,它們一窩蜂的圍上那座新墳,不停的刨土,沒一會兒,墳堆便被刨開,一股陰寒之氣從刨開的墳口直往上蹿。

柳伏城帶着我走近幾步,我伸頭朝着墳口裏看了一眼。頓時倒抽一口涼氣:”豎棺?”

不僅僅是豎棺,更可怕的是,從墳口往下看,在月光的照射下,我竟然能看到一層粼粼的水光。

死人下葬,很忌諱豎棺,豎棺中的屍體是站在那兒的,長年累月下來,棺椁腐蝕,地氣便從底部滲透上來,含怨而終的屍體一接觸到地氣,立刻就會詐屍。

不是有特殊原因而選擇豎棺的人家,對子孫後代特別不好,輕則家人多災多病,重則甚至會影響生命。

而程家母子本來就死的冤屈,死後豎棺,棺材泡在水裏,水一旦滲透進棺材,後果不堪設想。

這就是白子末留下的七門中人幫着程家處理的後事?

我還沉浸在對七門的憤怒中的時候,那口豎棺裏面忽然就發出了扣扣扣的聲音。像是裏面有人在敲棺材板似的。

深更半夜聽着這樣的聲音,讓人不由的頭皮發麻。

而就在這個時候,那口豎棺忽然往上頂動了一下,帶起嘩啦一片水聲,吓得我整個人不自覺的抱緊了柳伏城的膀子。

柳伏城輕笑一聲,打趣道:”就這點膽子?”

我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至于這麽幸災樂禍嗎?

但生氣歸生氣,手還是抱着他不敢撒開。

墳口那邊又是嘩啦一聲,這一次,伴随着水聲,一截黑漆漆的棺材頭一下子蹿了上來,然後不停的往上聳動。

柳伏城拉着我往後退了兩步,讓開道。

棺材冒出墳口一大半的時候,從墳口裏面跳出幾十個灰老鼠,排成兩排站在了路上。

豎棺慢慢的被頂出了墳口,一點一點被放平,百十只灰老鼠擡着棺材,直朝着程家奔去。

我看了一眼柳伏城,心裏明白,這些灰老鼠是他召喚過來的。但他明明是條蛇,怎麽能召喚得了這些灰老鼠呢?

不過,轉念我又想到了那個叫做灰永剛的道士,那個家夥一直想巴結柳伏城,難道這次柳伏城跟他合作了?

等我們跟着那群灰老鼠回到程家的時候,本來寂靜無聲的程家,此刻哭天搶地,程建生的父母拿着大掃把堵在院門口,掄起掃把朝着棺材上面不停的夯。

本來門口的引路燈、蠟燭什麽的,全都已經被踩翻在地,一片狼藉。

”掃把星,活着的時候攪得我們程家不得安寧,死了還不安分,你給我滾!”

”真是晦氣!掃出去,所有的晦氣全都掃出去。”

”求你別作怪了行不行?你與建生十多年的夫妻感情,拖累了他十多年,難道死了還不想讓他好過一點嗎?”

……

程建生的父母喋喋不休的說着,而程建生就站在院子裏面,眼神呆滞的看着棺材,整個人像是沒了魂似的。

有腳步聲從東邊傳來,我循着聲音看去,當看到穿着土黃色道袍,手裏握着一把道幡的灰永剛出現的時候,頓時釋懷了。

果然,柳伏城還是跟灰永剛合作了。

上次一別,灰永剛一直念叨着他家仙家十分仰慕柳伏城,有意要合作,那時候柳伏城還推脫了一下,沒想到這麽快便又見面了。

當然,灰永剛沒有看到我們,他手中提着道幡走到程家院門口,道幡在棺材屁股上面用力敲了兩下,右手掐訣,一聲大喝道:”何方妖孽膽敢在此造次!”

那聲音特別大,震得我都跟着吓了一跳,頓時滿頭黑線,這灰永剛怎麽一驚一乍的,感覺生怕別人沒看到他似的。

但不得不說,他這一聲立竿見影,本來半夜被棺材堵門,程家二老已經吓得六神無主了,一看自家門口站了一個道士,仿佛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似的,頓時嚎叫起來:”道長,道長,求你幫我們把這口棺材送回去吧,酬勞好說。”

”送走?往哪送?”灰永剛說道,”你們自己做的孽,還不準人家回來伸冤了?我告訴你們,這棺材不僅不能送,還得好生的請回家裏去,否則,你們家必定家破人亡,寸草不生!”

我擡頭看着柳伏城問道:”這話是你教他說的吧?”

柳伏城笑了笑:”你不能露面,我也不好露面,總得有人出來收拾殘局不是?”

那邊,程家老兩口愣了一下,随即,程母說道:”哪有下了田的棺材又請回家的道理,我看你這老道是冒牌貨吧?做人得有良心。不能為了掙幾個臭錢去害人啊!”

灰永剛也不惱,說道:”我只是好心提醒,至于信不信我的話,你們自己定奪。”

灰永剛話音剛落,棺材裏面忽然又傳來扣扣的聲音,吓得程家二老扔了掃帚就要跑。

可也就在這個時候,一直不聲不響的站在院子裏的程建生,轟咚一聲,直挺挺的就往地上栽了下去。

程母奔過去抱住程建生的頭,叫道:”建生,你怎麽了?你不要吓我啊!”

程建生口吐白沫,渾身痙攣,前後持續了有半分鐘,然後直挺挺的站了起來。

對,就是從程母的懷裏,膝蓋都不帶彎曲分毫的,就那樣站起來了。

然後他機械的朝着院角走過去,操起靠在角落裏的鐵鍬,幾步走到棺材跟前,掄起鐵鍬就朝着棺材頭部狠狠一鍬鏟了下去。

當時整個棺材發出一聲悶響。程建生沒有停,第二鍬,第三鍬……

我緊張的兩只手握成了拳頭,就在程建生第七鍬鏟下去的那一刻,嘩啦一聲,一股奇醜無比的液體從棺材裏面傾瀉而出,沖進院子裏,濺了程母一身。

程母哇哇大叫幾聲,又捂住口鼻劇烈的嘔吐起來,程父一看情勢不對。丢下程母,繞過棺材沖了出來,雙手合十沖着灰永剛作揖:”道長,大仙,我兒子中邪了,求你救救他,救救我們家。”

”我雲游路過此地,正好遇上了你家的事情,這是有緣。”灰永剛說道,”剛才,方法我也說了,你們卻不相信,這不能怪我。”

”信,我們都信。”程父急切道,”我家老婆子頭發長見識短,您可千萬別跟她一般見識,您剛才不是說這棺材要請回家來嗎,請問道長該怎麽請?”

”棺材已經破了,屍水灌進你家院子,怨氣沖天,你兒子已經中招了,你回頭再看你老婆。”灰永剛下巴點了點程父背後說道。

程父慢慢的轉回頭去,就看到前一刻還在叫嚣的程母,此刻也像程建生一樣,手裏掄着一把鋤頭,正朝着棺材一步一步的走過來。

程父當時腿都吓軟了,一個趔趄便跪在了灰永剛的面前,抱着灰永剛的大腿求到:”道長,你快救救我,快救救我。”

灰永剛卻沒有說話,眼睛盯着棺材,程建生和程母咚咚的砸着棺材板,沒多久,一具被泡腫了的屍體從破口處滑了出來,正是程建生的老婆,露娴。

而露娴的懷裏,抱着一個紅木匣子,那紅木匣子一看就是老物件了,上面密密麻麻的雕着很多符文,一看就很不平常。

屍體滑出來之後,程建生和程母同時倒地,過了一會兒才雙雙醒來,驚愕的瞪着眼睛,根本不記得剛才他們自己做過什麽。

灰永剛彎腰,将腳邊的引路燈提起來,自己點上,然後遞給程父說道:”人是你們家娶進門的,孩子是在你們家出生的,出了事,你們卻像是趕瘟神似的将人草草埋了,這股怨念之氣不除,你們程家別想有一日安寧。”

程父哆嗦着手将引路燈接過去,問道:”道長,之前是我們做錯了,現在我們該怎麽做才能平複他們母子的怨氣,還請明示。”

”天亮之前,重新釘好棺材,布置好靈堂,唢吶鼓手一個都不能少。”灰永剛吩咐道,”一切就緒之後。由你兒子将人請回去,該怎麽辦喪事,一樣都不能少,至于這紅木匣子裏的孩子,由我帶走超度。”

程父連連點頭:”別的我都能盡快找來,但我兒子要怎樣請才能将那屍體……不,将我兒媳婦請回家去呢?”

”當初她嫁到你家,你家是怎麽承諾的,還記得嗎?”灰永剛問道。

程父一時啞口,剛剛緩過來的程建生說道:”當初我跟露娴求婚的時候。向她保證,一定會把她捧在手心裏疼一輩子,過去十來年我自認為對她很好,只是到最後……”

程建生看着躺在地上的屍體,心痛悔恨的說不出話來了。

灰永剛說道:”既然當初你承諾了要把她捧在手心裏面疼愛,作為男人,就應該信守承諾。”

我當時還不明白灰永剛的話,但是等到程父忙活了一圈,也不知道從哪又弄來了一副新棺,重新搭起了靈棚,唢吶鼓手都忙活起來之後,我才見識了什麽叫做”捧在手心裏面疼”。

當時程家二老手裏分別提着一白一紅兩盞燈籠在前面走,後面跟着提着引路燈的灰永剛。

灰永剛一手提着引路燈,一手捏着訣,一聲”起”,躺在地上的屍體真的便慢慢的豎了起來。

程建生跪在屍體的腳邊,伸出雙手,手心往上,灰永剛每一聲”起”,屍體便跳動一下,那雙穿着蓮花布鞋的小腳,次次踩在程建生的手心裏。

從院門到靈堂,不過十來米的距離,但是整個過程卻持續了有半個小時,

程建生的雙手被踩的紅的發紫,但是他連一聲悶哼都沒有,用自己的一雙手做墊,将露娴的屍體”捧”回了靈堂。

可就在露娴的屍體要重新入棺的時候,有什麽東西砸在了屋頂上,轟咚一聲,房頂直接被砸出一個洞。

緊接着,一條白瑩瑩的蛇尾從洞中甩落下來,直沖着安置在香案案頭的紅木匣子而去。

”柳伏城,那蛇靈來搶紅木匣子了!”我用力晃了兩下柳伏城的膀子,想讓他出手,害怕那紅木匣子被卷走。

那裏面裝着的,是程建生的兒子,确切的說,是那個陰靈。

可是柳伏城卻沒有動手,而是安撫道:”別慌。正好看看這灰永剛的本事。”

”看他本事幹什麽,他又不是你的人。”我沒好氣道,”別等一會紅木匣子被卷走,來不及了,你再後悔就晚了。”

柳伏城一手掌住我的右邊臉,将我帶到他懷裏,低頭問我:”你對我就這麽沒有信心?”

我撇撇嘴,他又說道:”這個灰永剛我看着還不錯,也總不能讓你一個人單槍匹馬的到處闖不是?”

我當即便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道:”你的意思是想把灰永剛收到你的麾下,幫你辦事?”

”暫時只是合作。”柳伏城糾正道,”并且不是替我辦事,而是幫你。”

我是柳伏城的弟馬,每一個仙家在立了自己的弟馬之後,都會設立堂口,招兵買馬,共同做事,但到目前為止,柳伏城的手裏,就只有我這麽個光杆司令罷了。

現在他有意拉攏灰永剛,可灰永剛是有主的人,讓他直接叛主來替我辦事,這不合規矩,除非……連灰永剛的主人也一并收編了。

我雖沒見過灰永剛的仙家,但想必也不是什麽泛泛之輩,人家大抵也不願意屈就吧?

我甩甩頭,想什麽呢,這是柳伏城的事情,我自己的事情還沒理順呢。

柳伏城不動,我便擔心的朝着灰永剛看去。卻沒想到,在那蛇尾甩下來的當口,灰永剛手中道幡一抖,房梁上立刻出現了十幾只灰突突的大老鼠,直接用自己的身軀塞住了那個洞。

同一時刻,道幡展開,那幡布像是長了眼睛似的,一下子将露娴的屍體裹了起來,塞進了棺材裏面。

”這身手還不錯啊。”我不假辭色的誇贊灰永剛。

柳伏城睨了我一眼,說道:”你這是在拍馬屁嗎?”

我的小心思就這樣被柳伏城給揭穿了。

不管灰永剛能力如何,我都想留下他,畢竟柳伏城的堂口裏沒有人。

蛇尾一擊不中,連忙縮了回去,屋頂上傳來一陣叽叽叽叽的鼠叫聲,追逐着蛇尾離開了。

我眼巴巴的盯着靈堂裏面,還想看看接下來會發生什麽,柳伏城卻牽着我往院門外面走,我抱怨道:”這邊還沒完事,這麽急着就要走?”

”屍體已經入棺,天亮之後就會被火化掉。重新入葬,這都是基本程序,還有什麽可看的?”柳伏城反問我。

我立刻說道:”還有那個紅木匣子啊。”

柳伏城但笑不語,領着我走到村口,站定了腳步,待在那兒默默的等了一會兒。

不多久,灰永剛便抱着那個紅木匣子朝着我們的方向奔跑而來,然後在村口那口柳樹下面停下腳步,将紅木匣子放在柳樹根上,轉身又回去了。

他前腳剛走,後腳,柳伏城伸手将紅木匣子拎了起來,這樣看來,他與灰永剛早就約定好了。

柳伏城拿着那紅木匣子沖我說道:”走吧。”

”你要把紅木匣子拿去哪裏?這裏面封印着的可是一條陰靈。”我警醒道。

柳伏城無辜道:”這陰靈怨念之氣深重,必須大力感化才行,我有認識的人懂行,會處理好一切的。”

我點點頭,沒有再追究下去,程家的事情,露娴只是輔助,關鍵就是這陰靈,如今陰靈已經得手,接下來的事情灰永剛可以處理好。

現在是幾家歡喜幾家愁吧,那銀環蛇蛇靈沒有了紅木匣子中的陰靈借屍還魂,一切前功盡棄。

七門那邊,應該也已經收到消息了吧?他們會做出怎樣的應對呢?

如今七門留在江城市中心的人手,大多是在……

我猛地看向柳伏城,說道:”壞了,再不回去,我們可能要穿幫了!”

柳伏城摸了摸我的頭說道:”這小腦袋瓜子終于靈光了一次。”

他說完,一路上帶着我狂奔回醫院。

後半夜的醫院裏面靜悄悄的,就連值班的護士都趴在護士臺睡着了,柳伏城将我送回病房去,我立刻就要往被窩裏面拱。

可柳伏城卻一把将我拽住,一個用力将我圈進了懷裏,低頭,額頭抵上我的額頭,說道:”小白,接下來很關鍵,每一步都要慎重,一步錯,咱們的處境就會變得更加危險,懂嗎?”

我用力點頭:”我懂,我盡力做到最好。”

柳伏城吻了吻我的額頭,終究松開了我,看着我爬上床躺好,這才離開。

他前腳走,後腳,我的病房門被大力的推開,一個熟悉的身影沖了進來,我一下子從病床上彈坐起來,在看到來人的那一刻,我的心猛地一揪,嘴上卻說道:”子末哥哥,你怎麽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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