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2點45分,夏日午後明晃晃的陽光燦爛,曬得頭皮有些發燙。
沈靜姝站在民政局的門前,望着手上那燙金印“結婚證”三個大字的結婚證,眼神飄忽。
她是瘋了吧。
肯定是瘋了。
她竟然真的和一個才認識半個月的男人領證結婚了。
在她循規蹈矩、按部就班的22年人生裏,這事稱得上嚴重荒唐、嚴重離譜、嚴重不正常。
或許是這段時間發生太多事,情緒壓抑到一個臨界點,需要找個突破口,她又被陸時晏那專注的目光給蠱住了,這才上了頭,真拿出戶口本,來到民政局。
但用上頭來描述這種行為,又有些不确切,畢竟在他吩咐司機回去拿戶口本,一來一回有近1個小時的辰光讓她靜下心來思考。
她或許抱着一絲他在開玩笑的僥幸,又抱着一種“都到了這一步,領個證又能怎樣,難道自己真打退堂鼓不成”的較勁兒心理。
總而言之,這結婚證,确确實實領了。
按照法律,她和陸時晏已經是合法夫妻。
“現在,有沒有感覺真實些?”
清冽的嗓音打斷她的恍惚思緒,沈靜姝側過身,看向身旁高大俊美的男人。
“沒有。”
她誠實地搖了搖頭,聲音很輕:“甚至…更像在做夢。”
陸時晏壓低眉眼:“抱歉,看來我出了個無用的主意。”
沈靜姝微仰起臉,盯着男人深邃的黑眸,忽而有種“上當了”的感覺。
她想問他是不是故意的,可又不知道從哪開口,畢竟他也沒逼着她領證,是她信了他的邪,一時昏了頭。
算了,領都領了,總不能又去離。
她捏緊手中那本結婚證,避開他的目光,“領證這件事,可能有點沖動了。我覺得還是緩一緩再告訴家裏長輩,陸先生覺得呢?”
陸時晏輕挑了下眉,“可以。”
微頓,他添補一句,“都聽陸太太的。”
一聲簡單的陸太太,叫沈靜姝薄薄的臉頰莫名發燙。
她往另一側偏了偏,輕咬唇瓣,小聲道,“我……我得先回家了,出來這麽久,奶奶還在家等着。時間也不早了,你也去忙你的吧。”
她在趕他走。
這個認知讓陸時晏眉心輕擰,眼角餘光瞥過她那在陽光下泛着粉紅的小小耳尖,他眸光輕晃,嘴角牽起一抹細小的弧度,又很快落下。
總要給她些時間緩一緩,不能太急。
他道,“我送你上樓。”
沈靜姝現在就想趕緊走開,一個人靜靜,連忙道,“不用了,就兩步路,我自己回去就成。”
生怕他還要開口,她擡手朝他擺了擺,揣着戶口本和結婚證,轉身就走。
那嬌小綽約的背影,頗有幾分落荒而逃的味道。
陸時晏覺着好笑,薄唇輕扯了下。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小區裏,他才提步,朝路邊停着的黑色轎車走去。
車廂裏是淡雅舒适的木質調香氣。
親眼目睹老板領證的司機這會兒也是滿滿的震驚,有錢人結婚速度這麽快的嗎?
壓下心頭好奇,司機問:“陸總,您現在去哪?”
“回公司。”
“是。”司機應下,發動車子。
後排,陸時晏從襯衣口袋拿出那本小小的紅色結婚證,長指輕翻。
入目是一張軋着鋼印的紅底結婚照。
照片上,他着黑襯衫,沈靜姝穿着淺白色圓領短袖,黑發本來是披着的,工作人員拍照說要露耳,她取下腕間的淺藍色發圈,三兩下将頭發盤起。
高高的黑色小丸子,幾縷細小的碎發毛絨絨的,其下是纖細雪白的天鵝頸。
倆人一開始都不自然,拍照沒笑。
工作人員說靠近一點,笑一個,這才笑了。
仔細看,笑容還是有些不大自然的,但架不住兩人顏值都高,這樣拍出來也是好看又般配。
司機從後視鏡看到老板盯着結婚證看了這麽久,想了想,還是說了句,“陸總,恭喜你啊。”
只見陸總那張素日淡漠的臉龐線條微柔,難得和顏悅色,嗯了聲:“謝謝。”
司機暗想,看來陸總真挺滿意這位沈小姐的。
沈家客廳內。
偷偷把戶口本放了回去,又安頓好奶奶,沈靜姝坐在沙發裏,盯着茶幾上的結婚證和黑卡,兀自出神。
人總是需要一個分享傾訴的對象,尤其發生這樣大的事。
安靜坐了幾分鐘,她拿出手機,給郁璐發了消息。
靜女其姝:「圖片/」靜女其姝:「我和陸時晏領證了。」兩分鐘後。
一只小鹿:「???」一只小鹿:「?????」一只小鹿:「??????????」聊天界面很快被一堆問號刷了屏。
靜女其姝:「……是真的。」
一只小鹿:「你是誰,你還是我的姐妹嗎,你是不是被魂穿了?」一只小鹿:「寶,你要是被綁架就扣個1。」
靜女其姝:「我也覺得我瘋了。捂臉/」微
信聊天已不足以表達郁璐此刻的震驚,她一個電話打了過來。
接下來,兩個女孩兒就這事聊了足足聊了20分鐘。
郁璐聽到他們倆突然領證,原因是陸時晏為了讓沈靜姝花錢花得更安心,在屏幕那頭捂着嘴啊啊啊啊尖叫了好久。
“救命,這是什麽霸總文學照進現實,我已經嗑生嗑死磕到動車上滿地打滾。”
“這你也能磕?”
“磕,奧特之母和伏地魔我都能磕,這有啥磕不動!小姝,我用我磕cp多年經驗擔保,陸時晏肯定對你有意思!啊,這就是愛情——”
“……”
沈靜姝握着手機擰了擰眉,遲疑道,“應該不是,他不像之前的蕭斯宇,他很理智、冷靜,目的也很明确,怎麽說呢……”
她在腦中過了一遍與陸時晏為數不多的相處,他們倆都是客氣、疏離的,不誇張的說,自己跟同劇團唱小生的徐師兄,都比跟他有cp感。
“哎,反正我們不是你想象的那樣。要是有機會見上一面,你就知道了,他是那種很成熟的生意人,我和他現在的感覺,更像是在做一樁生意。”
“這倒也是,你們才認識不久,這麽快有感情也不大可能。”郁璐在電話裏表示贊同,下一秒,又換了副歡快口吻,“不過這也不影響我磕!我看好你們喲。哦對了,我還有2個小時就回滬城了,這兩天約一波?”
還沒等沈靜姝回答,屏幕上方就冒出一條最新消息。
她點開一看,是陸時晏的。
Lsy:「爺爺問,這個周末晚上,你是否有空來家裏吃頓便飯?」沈靜姝微愣,這是要正式見他家裏人了。
電話那頭,郁璐見沈靜姝沒聲了,問:“小姝,喂?奇怪,信號不好?”
沈靜姝答道:“陸時晏剛約我這周末去他家吃飯。”
“哇哦——”
郁璐也不再打擾,“那你們聊,我先挂了,動車上信號不太好。”
電話挂斷後。
沈靜姝回複那條消息:「周六周日兩天都有演出,不大方便。」
一分鐘後,Lsy:「周五晚上?」
靜女其姝:「好的。」靜女其姝:「請問地址是?」
Lsy:「我派車去接你。」
靜女其姝:「嗯,謝謝。」屏幕那頭持續了一分鐘的“正在輸入中”,最後發來簡單一句——「不客氣,陸太太。」望着這六個字,沈靜姝心頭忽然湧起一絲難以言喻的感覺。
小幅度輕晃了下腦袋,她放下手機,将結婚證收回了卧室。
本來沈靜姝和郁璐約好了第二天晚上一起吃頓飯的,哪知道郁璐臨時接到個通告——一部小成本古偶的原定女二,陪資方睡覺被正房太太抓奸在床,扯頭花時砸破了腦袋,現在這個女二的位置就空出來了。
這種“撿漏”的好事,郁璐自然不會錯過,畢竟她之前最多演個女三,這次竟然能演女二,簡直是走了大運。
所以她連夜收拾買票趕去了英山影視城,把沈靜姝鴿了。
微信上,郁璐也不忘安撫沈靜姝:「沒準這部戲就是我事業騰飛的機會,等我紅了,你結婚我給你包個大紅包!」沈靜姝自然不會介意這事,畢業後,大家都有各自的事業和生活,本就是聚少離多。
她回了個“加油”的表情包,又道:「等你回來,下次再約。」郁璐:「熊貓頭叼玫瑰花jpg.」轉眼到了周五。
因着明後兩晚要演《玉簪記》,這一整天,沈靜姝都在劇團和師兄徐峰對戲。
玉簪記講的是道姑陳妙常和書生潘必正,在道館中相識相愛後經歷一番挫折,終成良緣的故事。
臨近下班,兩人正練到《琴挑》這折,小生唱道:“正是仙姑所彈,争奈終朝孤冷,難消遣些兒。”
沈靜姝揮袖,手拿拂塵,嗓音婉轉:“相公,你聽我道……”
那段【朝元歌】還沒唱出來,就見聞穎從窗戶外探出個頭來,笑眯眯道,“靜姝呀,莫對潘相公唱了,你男朋友來接你下班了。”
沈靜姝動作一頓,人還在戲裏沒出來,就連轉頭的動作也慢悠悠,透着股風流勁兒。
這一回首,就對上半開半合的窗戶外,那雙饒有興味的狹長黑眸。
這一折戲本就是小道姑和書生在調情,沈靜姝也不知陸時晏聽沒聽懂,反正乍一與他的目光碰上,莫名有些不好意思。
她斂了臉上的表情,站直身子,對徐峰歉意笑了笑,“徐師兄,我先出去一下。”
徐峰笑道,“沒事,今天就練到這裏吧,我也準備下班了。”
沈靜姝将手中的拂塵放在桌邊,和徐峰說了聲再見,便往外走去。
練功房外,聞穎一臉姨母笑,朝沈靜姝擠了擠眼睛,“談了個這麽帥的男朋友,也沒聽你提起過。”
沈靜姝瑩白的臉頰微紅,略顯尴尬道,“才談沒多久。”
聞穎也看得出來兩人之間狀态不是太熟悉,也沒多打趣,只問陸時晏,“陸先生是開車來的吧?”
陸時晏:“嗯。”
聞穎說:“哎喲,那你們得快點走了,我們劇團前面那條街一到下班時間堵得要命,可別耽誤你們倆約會。”
沈靜姝看了眼陸時晏,說:“你先去電梯等我下,我回辦公室拿些東西。”
“好。”
陸時晏應下,往電梯那邊走去。
他一走開,聞穎就迫不及待跟着沈靜姝一起回辦公室,“靜姝,你這男朋友是做什麽的啊?長得可真帥。”
沈靜姝客氣地笑:“他家裏是做生意的。”
聞穎點頭:“怪不得呢,我一看他就不像那種朝九晚五坐辦公室的,原來是自己當老板,蠻不錯的诶!”
沈靜姝不置可否,回到自己的位置,從桌子下提出一袋水果和兩份老字號的點心禮盒。
第一次登門拜訪,不好空着手,這是她中午按照奶奶的交代買來的。
聞穎看她提着這些東西,詫異,“你們不是去約會啊?”
“是要去他家吃飯。”
“我的天,你們進展這麽快,這就見家長了!”
沈靜姝幹笑兩下,心說,他們證都領了。
聞穎熱心腸地跟沈靜姝說了一大堆女方第一次去男方家的注意事項,尤其強調着,“吃完飯,你別搶着洗碗,坐着喝茶就行,別沾活!時刻記着你是客,千萬別太主動太熱情,知道了不?”
“聞姐,我知道了。”沈靜姝笑着應下。
聞穎這才放下心,拍拍她的肩,“去吧,祝你今晚順順當當的。”
轎車開往錦園的路上,沈靜姝望向身旁坐着的男人:“你怎麽親自來接了?”
陸時晏視線從筆記本屏幕移開,擡手揉了揉眉骨:“在附近見了個客戶,順路過來。”
沈靜姝:“……這樣。”
她安靜下來。
過了一會兒,陸時晏合上筆記本,側眸問她:“你剛才排的戲,是明晚要演的?”
沈靜姝:“嗯,小全本的《玉簪記》。”
陸時晏:“講什麽的?”
沈靜姝一怔。
見他好整以暇等着她的回答,她心頭微詫,沒想到他對這個會有興趣。
她自然願意讓更多人了解昆曲,于是仔細将《玉簪記》與他說了一遍。
陸時晏靜靜地聽着。
說起昆曲時,她整個人也變得外向了一些,話也多了,輕軟的嗓音絮絮講着,像個極有耐心的老師。
那雙美人眼裏,也盛滿靈動的亮光。
他看得有些出神。
不知不覺,轎車駛入錦園,停在別墅門口。
“陸總,老宅到了。”司機的提醒聲打斷了這一路的昆曲小課堂。
仿佛一秒将人從故事拉回現實。
陸時晏彎腰下車,走到另一側,替沈靜姝拉開車門。
望着眼前那燈光明亮、設計感十足的高檔豪宅,沈靜姝眼睫輕顫了兩下。
陸家…好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