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有靈識起就一直待在南極佛地。
佛地是個端莊肅穆的淨地,不大重視對弟子才藝的培養。事實上佛地出去的弟子身份與地位俱高,哪怕是天君也不敢要求佛家弟子跳場舞助個興,因此自小長在佛地的根本不需要琴棋書畫傍身。叨叨了這麽多其實我就是想表達我不會各種才藝是有原因的。
迄今為止,我最擅長是抄佛經和雜耍。
抄佛經的技能來自我師父的培養,沒有什麽特別光彩的歷史要描述。雜耍則要歸功于大師兄,這個倒可以說上一說。
佛地比較無聊,唯一的娛樂活動就是誦經念佛。魏晨子這樣跳脫的性格之所以能在一片死寂中沒有扭曲掉,多虧了有我。
魏晨子無聊的時候就會把我拎出來,手裏握着我最喜歡的零嘴,抛一個,我淩空用嘴接一個。
随着時間推移,難度系數漸高,我可以一邊翻跟鬥一邊準确無誤地接到零嘴,也可以蒙着眼睛僅憑嗅覺接到零嘴。
就在我的雜耍技藝爐火純青之時,師父出現了。
他擰着魏晨子的耳朵把他關進了我平時抄佛經的小黑屋,随後摸着我的頭語重心長地對我說:“九兒,你是極具慧根的佛蓮,不是雜耍的猴兒,以後不要跟着師兄搗蛋,可聽清楚了?”
我大抵明白了雜耍似乎不是什麽光彩的才藝。
席間依舊靜悄悄,衆仙都在等我獻上一場驚才絕豔的才藝表演。我瞥了瞥身邊的白龍,想着如果我上場表演一番雜耍,他會不會擰斷我的脖子。
他靜靜地看着我:“會什麽?随便表演一個。”
我沉默。
他挑眉:“一個也不會?”
我再沉默。
這下他也沉默了,大概是覺得沒想到我是這麽拿不出手的貨。
我忽然靈光一閃:“要不我唱一首歌吧。”
他斜斜瞥了我一眼,沒有搭話。
我拍拍身上紅色的布裙,器宇軒昂地來到了場中央。
“前面幾位琴棋書畫洋洋都展示過了,獨獨沒有歌。我給諸位唱支歌吧。”
衆仙愣了愣,随即掌聲如潮。
旁邊的仙侍正要奏仙樂,被我一手制止。
我清了清嗓子,開始唱。
“門前鵲橋下游過一群鴨,快來快來數一數,二四六七八。
織女呀牛郎呀為什麽不相見?
因為鴨子太多擋住了天河。
咕嘎咕嘎,咕嘎咕嘎,咕咕咕嘎。”
我深吸一口氣開始高/潮部分。
“全都是鴨子,只一剎的擁堵,
再美的愛情,就這麽被阻隔,
而天河輪廓,為何如此狹窄,
令情人相隔;
……
鵲橋下的鴨子,一趕就跑,
當初相見的心,早已冷卻,
距離消磨感情,與其相見,
我寧願不見。”
一曲畢,四周一片寂靜。衆仙還沉浸在歌聲中久久沒有回過神。
我沾沾自喜,想來天界還沒有仙能唱出如此雅俗皆宜的歌吧,絕對天上地下僅此一個。
果然,掌聲應景地響了起來。
“帝座的靈寵,果然不同凡響。”
“老夫虛長這麽寫歲數,倒是第一次聽到這樣……別致的曲子。”
“好曲好曲。”
“是啊是啊。”
弄止仙君臉上挂不住了,問我:“敢問這曲子和詞哪來的?”
我剛想說我自己作曲作詞來的,覺得還是賣個面子給白龍,于是謙虛道:“是地坐仙君教的。”
此話一出,席間倒抽冷氣聲不絕于耳。
“帝座原來還會作曲填詞?”
“原來帝座喜歡這樣的歌曲啊,記下來記下來。”
我邀功似的回到了白龍身邊,捅捅他的手臂:“怎麽樣?”
他的臉色青白交錯,很艱難地開口:“我什麽時候教過你這個?”
我大度地一揮手:“這不是要給你長面子才那麽說的嘛。”
他涼涼地斜睨了我一眼:“這萬萬年來,我确實沒有這麽……長面子。”
冷不丁,有一道優雅甜美的聲音在席間響起。
“帝座喜歡歌舞,小女子不才,鬥膽獻上一首自編的舞曲。”
随着聲音上前來的是一位水藍色紗裙的美貌女子,膚如凝脂,唇似櫻桃。她不卑不亢地立在場中央,媚中有傲,柔中蘊剛。
“這不是西海龍王家的閨女?”
“長這麽大啦。”
席間悉悉索索的交談聲再起。我才知道,原來這位美麗的神仙姐姐就是西海龍女。不過她的行事真不算嚴謹,這一群靈寵獻藝的場子,她一個龍女自願獻舞豈不丢面子?
那龍女并不理會席間閑言碎語,也不管那仙樂,兀自起舞。
我第一次看到海中兒女的舞蹈。真真是,美到了極致。那一舞一動,多一分則太過,少一分則不夠,這才是仙舞啊。
舞着舞着,她開始放歌。我聽不懂歌詞,卻被那輕靈哀美的聲音吸引,不知不覺中忘了今夕何夕。
她邊舞邊唱,眼睛卻從來沒有離開過我這邊。
我正要臉紅,卻發現原來她含情脈脈的對象是我身邊的白龍。
舞畢,她臻首微垂,露出一截白生生的頸,似乎等着白龍評價。
白龍卻仿佛沒有看到她的風情,自顧扯了扯我的臉頰,恨鐵不成鋼地說:“看看,看看,白白養着你幹什麽用?”
我拍掉他的手,咕哝:“你什麽時候養過我?”
他笑了,很開心的樣子:“小沒良心的。”說着拿起錦帕揩掉我嘴角的油漬。
龍女站不住了,柔柔開口:“帝……帝座?”
白龍這才注意到了她的存在。他一臉茫然:“怎麽,有事?”
龍女當即紅了眼眶:“沒……沒事。”
白龍擺擺手:“無事就退下吧。”
龍女張了張嘴,終是什麽話都沒說。
小宴還未結束,白龍先行離席。離席前不忘拎着我的後衣領子,一起離開了宴場。
我一路掙紮:“我還沒吃夠啊!怎麽就出來了!我要回去!”
白龍嘆了一口氣:“佛地怎麽養出你這樣的活寶?”
“我要吃……我還要……”我繼續聒噪。
他掏了掏耳朵,無奈地說:“要吃,去我府上,我讓人做給你。”
我不樂意:“你那裏的廚子能比得上弄止仙君嗎?再說蒼龍大帝他老人家怎麽肯你在他府上亂鼓搗吃食?”
他眯了眯眼:“你剛才說什麽?”
我啞了啞。
“你剛才叫蒼龍大帝什麽?”
我認真回憶了下:“老……人家?”
他眉頭一片烏雲拂過:“你見過蒼龍大帝嗎這麽胡亂叫。”
“見是沒見過,可是他的年歲比天君爺爺還長啊。”我辯解道。
他閉了閉眼睛,仿佛在隐忍着極大的怒氣:“你知道我是誰麽?”
“知道啊。”
他饒有興趣地一挑眉:“哦?”
“地坐仙君呗。”
“……”
我盯着他的臉,奈何他半天僵着一張臉不給一點反應。
好半天他說:“既叫我帝座,為何又要加上仙君?”
他是在暗示我只叫他的名字就好了嗎?
我紅了紅臉,想說因為只有親密之人才可直呼其名,但話到嘴邊卻變成了:“你叫地坐,出于禮貌,我理當加上你的仙階來稱呼。”
他瞪着我,徹底說不出話了。
半柱香過後,他招來一片祥雲,扭頭就走。
“喂!你去哪裏?”我喊。
他回過頭睨了我一眼:“跟上。”
“啊?”我懵了。
他嘆了口氣:“不是要去我府上,吃好吃的麽?”
“啊!”我恍然大悟,撒開小短腿跟着他的雲跑起來。
一雙手把我拽上了雲朵,耳邊是他恨鐵不成鋼的聲音:“你想跑着去麽?”
“這麽呆傻,還尖牙利嘴,你的師父到底是誰?”
“師父只教我抄佛經,不教我其他的。”
“那其他的誰教?”
“我大師兄啊。”
“哦……”
酒足飯飽後已日暮西斜,白龍又送我回了南極佛地。
臨別時,為了表示我對他的感謝,我奮力地沖他揮了揮手:“以後要我充場子的話盡管開口,随叫随到哦!”
他的步伐微微一踉跄。
我再一看,天邊連他駕的雲彩都沒有了影子。
次日正午,我被大師兄從被窩裏提溜出來。
他一臉嚴肅地晃着手裏的帖子:“你和蒼龍大帝怎麽認識的?”
“啊?”我揉了揉眼睛,“不認識啊。”
“那他為什麽如此正式地修書一封給我,要我務必重視對你才藝和仙品的培養?”他一臉如喪考妣:“我這麽忙哪裏有空管你勞什子仙品和才藝?你這種榆木腦疙瘩敲碎了重塑都不見長進,要我怎麽教?”
我懵懵地聽着大師兄哀嚎,忽然感覺腦中有一根筋“吧嗒”斷掉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