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 30 章 “讓那個逆徒永遠聽話!……
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和麋獅交談的呢?
“是第一次去源泉附近的時候……”齊凜虛弱地回答, “但我沒有妥協過,師父,我沒有……”
他沒有妥協, 始終在試圖掌控它。早在灰燼都市那一次開始,再到冥想室裏的重逢,還有天命所示的未來裏,齊凜從來都沒有敗給過麋獅——沒有敗給過自己的野心和欲望。
他始終走在師父要求的道路上,為什麽師父要對自己露出這麽失望的眼神?
“你太讓我失望了, 齊凜。”沈淵看着他的眼神裏既有冷酷又有溫情,或許正因後者而顯得格外痛心,“如果知道你會被邪魔蠱惑到如今這種地步, 從一開始我就不應該縱容你和它們有所接觸。這是我的錯誤,如果我一開始能狠得下心, 今天你就不會是這幅模樣……”
“我的這幅模樣, 咳咳……”齊凜咧開嘴笑了一下,他倔強地仰頭看着師父,“我是和麋獅做過一次交易, 但那是為了救你,師父,難道你的性命不比這些空洞的原則更重要嗎?”
沈淵沉默下來。
他沒有想到,沒想到靈能源泉的暴動竟是因為這個原因而終止。齊凜和邪魔做出了交易,只為了挽救自己的性命?可他又怎麽知道……這就是自己的所求?
“你明明很清楚,我重視這些原則, 更甚于我的性命。”沈淵沉聲說, “從一開始帶你學習靈能的時候起,我就告訴過你,靈能者只能有戰死沙場的宿命, 決不能被腐化。如果知道再次醒來的代價是什麽,我寧可一死。”
齊凜緊盯着他的師父,呼吸聲仍舊急促。他欲言又止了幾次,終于還是委屈地說道:“可我沒有原則,我只有你!你明明也很清楚,我從一開始就一無所有,什麽原則、什麽規矩全都是你帶給我的,如果沒有你,那這一切都毫無意義!”
年輕alpha的聲音在室內回蕩,沈淵遲遲沒有回應。
齊凜好像憋了一肚子的話,終于忍不住一股腦向着他師父叫了起來:“如果你從一開始就準備好了找個繼承人,然後自己輕松地死掉,那你就不要對我那麽好啊,師父!你讓我從一無所有變得那麽好,然後又要我失去這一切,難道就不殘忍嗎?你怎麽能這麽對我,我恨死你了!我恨你那自以為是的殉道情結,還有敢愛不敢說的懦夫規矩,如果你要讓我繼任你的位置,那我告訴你:總有一天我會打破這一切!我會打破你的冷血統治,重新定義什麽是靈能者,我會做所有你不允許的事情!”
室內稍顯寂靜,直到沈淵重新擡起手。
“我從來不知道你是這樣想的,齊凜……”沈淵輕聲地說着,“看來我必須彌補自己的錯誤了。與其繼續一味地溺愛你,讓你在未來釀成不可彌補的苦果,不如現在就好好地教導你,讓你心悅誠服,再也不敢觸犯絕對的規矩。”
說罷,金屬碰撞的聲音傳來,一道新的靈能鎖鏈升了起來,扣在了齊凜的脖頸上。
他像一頭受傷被捕的野獸,徹底落入了大宗師的股掌之中。
……
接下來的一周,齊凜都被關押在地下深處的水牢裏。
這一次大宗師沒有絲毫留情,動用的都是針對堕落靈能者的訓誡。
在陰暗潮濕的牢籠裏,齊凜被靈能鎖鏈牢牢鎖住,下肢浸泡在刺骨的冰水裏。他無法動彈,靈能被抑制,分不清晝夜,見不到除了沈淵以外的任何人。
而沈淵的出現毫無規律,有時會帶來維持生命的針劑,面無表情地注入他的身體;有時則帶來一頓靈能鞭撻,那種疼痛和普通鞭子帶來的完全不同,深入骨髓,往往讓齊凜咬破了嘴唇都壓抑不住痛呼和呻-吟。
齊凜堅持不肯服輸,無論怎麽樣提問,他都回答不後悔。就算再重來一次,他也會和麋獅做交易,用亞空間的邪惡力量換來師父完好地活着。
于是大宗師的訓誡一次比一次更冷酷,甚至打到虛弱的齊凜昏迷又再次醒轉過來,用暗紅色的眼睛狠狠地盯着他師父。
他原本穿着的衣服很快浸透了冰水和血,結實精瘦的身體很快地消瘦下來,漂亮的紅色長發黯淡而淩亂地點着水面,原本磁性的嗓音因為時不時極力的忍耐變得沙啞。
只是他并不臣服。
沈淵用盡了所有能設想到的手段,卻依舊無法奈何自己曾經最好的弟子。他明明是一位經驗豐富的成熟獵人,精通所有馴服野獸的手段,卻始終只能抓住那頭世上最漂亮的猛獸,更用力地攥緊他、掌控他,而無法令他的心臣服。
于是齊凜甚至歪着腦袋,略顯渙散的眼睛看着他,輕輕笑了起來:“你什麽也不懂,師父,你不知道……”
當沈淵用鞭子擡起齊凜的下巴時,發現年輕的逆徒已經又昏睡了過去,并沒有說完這句話的意思。
心煩意亂的大宗師放下鞭子,從囚牢當中離開。
他不知道自己該怎麽做,才能讓曾經最寵溺的小徒弟變得乖巧聽話,難道溫柔的對待和嚴酷的訓誡還是不夠麽?或許是他作為師父還不夠好,或許是他犯下了太多的錯誤,可是……
可是怎樣做才是對的,齊凜?
沈淵再次踏入了冥想室中,他閉上眼。
過去的許多天裏,他已經冥想過很多次。他的身上并無靈能腐化,可是心境卻淩亂而迷惘,就像波濤翻湧的海面,再難恢複平靜。
他過去犯過很多錯誤,每一次他都會虛心接受教訓,并讓自己成為一個更好的靈能者。他以為往後也不會有什麽意外發生,就算小弟子偶爾誤入歧途,他們也很快會把這個錯誤糾正。
——可如果齊凜從來都不認為這是錯誤呢?沈淵,你又憑什麽傷害一個如此信任着你的孩子?
就在沈淵心神不寧的時候,一道虛幻的聲音在冥想室裏響了起來。
“想起你過去的錯誤了麽……大宗師……”
沈淵閉着的眼睛微微顫抖,眉頭緊緊皺起:“滾。”
角落裏的香爐中袅袅升起煙霧,那些半透明的煙霧形成了一只巨大的黑色渡鴉。它用嘶啞難聽的嗓音大肆嘲笑着:“你害怕我們……你害怕你的弟子,會因為相信我們……重蹈覆轍……”
沈淵倏然睜開眼,靈能化為利刃斬過了這道邪魔的身影。
然而煙霧彌散之後,悔恨依舊盤亘在心頭。故而邪魔再次從陰影中重聚,發出“嘎嘎”怪笑:“大宗師的錯誤……以千萬人的血為代價!你害怕了!”
靈能利刃再次掠過,将渡鴉打散。
沈淵深深呼吸,這次卻無論如何都壓不下心頭翻湧着的情緒。
他看到黑暗之中矗立着一對猙獰的鹿角,那頭象征着權力的邪魔——麋獅依舊陰魂不散。它銳利的眼睛直視着沈淵,語調恭敬:“那為何……不鞏固自己的統治呢,偉大的大宗師?只要你永不退位,就可以永遠恪守你立下的規矩,不會有人可以打破原則,重蹈覆轍……”
“讓那個逆徒永遠聽話!”渡鴉在旁尖叫着附和,“讓他沒機會犯錯,和你一樣的錯!”
“是的……你明明聽見了他叛逆的話,他的僭越和不服從,都已經明目張膽地觸犯了你的權柄,你還要等着他來推翻你嗎?”麋獅的呓語聲低沉而蠱惑,“你知道的,你其實可以把他變成永遠聽話的乖狗狗,呵呵呵呵……把齊凜,變成你的omega——”
靈能再次亮起,化為無數刀光劍影,将這些邪魔的幻影全部撕成碎片。
沈淵沒有再聽下去,而是踏出了冥想室。他知道只要自己的心中尚且有迷惘,那麽再斬殺多少次邪魔都無濟于事;而且随着自己的迷惘越深,這些邪魔的話語也只會變得越清晰和誘人。
這是他有生以來的第一次,未能封閉自己的心靈破綻。
他需要知道那句話的答案。
只是當沈淵回到囚牢裏的時候,發現齊凜仍處在昏迷當中,他已經整整一天一夜沒有醒來了。
年輕alpha的臉色蒼白,眼睛緊緊地閉着,嘴角玩世不恭的笑意卻頑固地停留在那。他的紅發淩亂地貼着身體,身體前所未有的虛弱無力,被放下來的時候只能乖順地靠在師父懷裏,毫無知覺地起伏着胸膛。
他身上的腐化痕跡已經很淡了,想必沒有堕落之虞。
沈淵将他安置在卧室裏,還是沒有解開靈能鎖鏈,只是拿被子蓋上了,然後叫來醫生為他看診。得到的結果是身體虛弱,但沒有傷到根本,只是需要好好休養一段時日;至于他至今昏迷不醒的原因,無非是心思太重,太久沒有好好地休息。
在思考着的時候,沈淵已經下意識替他将醫生開的藥都分好了,放在從周一到周日的小藥盒裏。
雖然被關起來教訓的是齊凜,但精疲力竭的卻是沈淵。
現在大宗師不得不承認自己的無計可施。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替齊凜撩開了淩亂的額發,然後停頓了一下,揉按着他後脖頸處的alpha腺體,眸色逐漸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