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天界的八卦有了破竹之勢,連南極佛地這等清靜之地都聽到了不少八卦段子。 譬如弄止仙君新收的靈寵實為大荒上古遺族,譬如某一場小宴上西海龍王的閨女不顧身份和一群靈寵争風吃醋,再譬如有只知奉鳥因着一支舞癡癡戀上了一條蛟……
其中,最廣為流傳的八卦段子莫過于蒼龍大帝并不像表面上看起來那麽清心寡欲——他喜歡在府邸裏看唯一的靈寵跳舞唱曲兒,日夜笙歌,好不快活。
有仙君透露,帝座最是青睐具有反叛精神的歌曲,譬如讴歌凡人和織女的愛情、批判上位者棒打鴛鴦的惡行。
還有仙君表示,帝座之所以深居簡出并非單單在府邸裏聽曲觀舞,而是和那傾國傾城媚骨天成的靈寵日夜颠鸾倒鳳,享巫山雲雨之樂。
每條八卦都傳得像模像樣,故而衆仙不由好奇蒼龍大帝的靈寵之真身到底是什麽。然而有見過那靈寵的仙人都一籌莫展——看不出真身啊。于是那靈寵被覆上了神秘的色彩,興許她是這天地間極為罕見的種族,也可能是上古神族被貶之身,還可能……
無數種可能彙成一個共識:帝座好眼光。
于是乎,天界興起了一股紅衣潮流,衆仙娥一律身着紅衫,額烙朱砂,争相模仿那只傳說中妖魅的靈寵。
南極佛地。
我惶恐地聽着魏晨子一邊喝酒一邊八一八最近的卦。聽到“帝座與靈寵颠鸾倒鳳”那段,我實在控制不住力道,捏碎了手邊的琉璃盞。
“師兄,問你個事。”我一臉平靜地看着魏晨子。
“咋?”魏晨子大抵從未看過我如此肅穆,不由呆了呆。
我咽了咽口水,道:“如果外面八卦你和蒼龍大帝颠鸾倒鳳,你待如何?”
魏晨子一口酒噴了出來。
我繼續道:“如果外面傳聞帝座深居簡出待在府裏天天聽你唱小曲,你又待如何?”
魏晨子腳一蹬,腦袋磕到了桌子腿。
我期待地看着他:“師兄師兄,快告訴我,你會怎麽辦?”
魏晨子虛弱地從桌底爬上來,顫顫巍巍地說:“是誰在外面亂傳的是誰……”
我趕緊搖頭:“沒沒沒,我假設的。”
魏晨子的臉這才恢複了一點血色。他白了我一眼:“我能怎麽辦?把傳謠言的剁了?那我得幹掉滿天界的人啊!當務之急是想想怎麽給蒼龍大帝一個交代,以防帝座一怒之下擰斷我的脖子。”
我心裏一咯噔:“又……又不是我……你的錯,為什麽要擰斷你的脖子?”
魏晨子一副“這你就不懂了”的表情:“消滅八卦最快捷的方法就是讓八卦的主人公消失。帝座什麽身份?他捏死一個小仙人輕而易舉。”
我登時花容失色。
我頭一次如此正式地仰望着蒼龍大帝的府邸,心裏如貓爪在撓。我已經在這大門口徘徊了兩個時辰了,心中默背着昨晚準備的致歉詞,就是不敢入門去。
門口的守衛天兵目不斜視,睬也不睬我,大概見慣了府邸門口企圖豔遇帝座的仙娥。
我一屁股癱坐在地,仰天長嘯,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我這麽倒黴啊啊啊啊?
擡頭看見守門天兵驚恐的表情,我讪讪地往角落挪去。這一挪就挪到了府邸的偏角,我剛想靜一靜思考該如何向蒼龍大帝道歉,就聽到耳邊傳來壓抑的争執聲。
我探出半個腦袋,便見弄止仙君家那只風姿卓然的知奉鳥正皺眉和面前的一位女子說着什麽。那女子一身紅豔到刺目的裙裝,一身傲氣很是眼熟。
不知那知奉鳥說了句什麽,紅衣女子一把甩開他的手,轉身欲走。這一轉身間我驚訝地發現那女子竟是西海龍女。一貫着水藍色煙紗的她陡然換了這一身紅,難怪我先前認不出。
“海茵,你做你自己足矣,沒有必要複制任何人。”
“你算什麽東西?敢這樣和我說話!我要做什麽事用不着你來管。”
“我要你記着一件事。”
“放手!”
“你可以不記得我的名字,可以不記得我的樣子,但請你記着,我一直等在原地,你回頭就能看見。”
一陣風拂過,龍女拂袖而去。獨留那知奉鳥怔怔立在原地,滿目哀涼。
我覺着偷聽了這方壁角委實不太好,于是慢慢往反方向挪去。誰知一轉身對上了一個大腦袋,吓得我哇的一聲跌坐在地。
那大腦袋仙童笑嘻嘻地看着我:“帝座要我來問你,在門口耍得可開心?什麽時候才願意進府邸用膳?”
我眨巴眨巴眼,肚子不合時宜地咕嚕響了一聲。
童子引着我進了內殿。他推開一扇雕花大門後福了福身,退下了。
我戰戰兢兢地往門裏走去,只見門內是寬敞的內室,以冰為地,珊瑚為牆,靠牆有一方軟塌,榻上倚着我的冤大頭。
那冤大頭今日着一身白色的休閑裏衫,外披一件墨綠色錦緞,斜斜倚在美人靠上,一腿屈起抵肘,掌中握着一卷書,斜垂的眼懶懶瞅着書頁。聽到門口的響動,他掀了掀眼簾觑了我一眼,繼而拍拍身畔的軟塌:“過來。”
我低眉順眼地走過去,近乎谄媚地喊了一聲:“帝座。”
他這才擡頭看我,黑玉似的眸子裏深邃無波:“怎的不加仙君二字了?”
我抖了抖,立馬開始背誦:“小的無知,沖撞了帝座,帝座您大人有大量,不跟小的一般計較。小的知錯了,不該偷闖九曲白河,不該揪帝座的龍須,不該假扮帝座的靈寵,不該吃帝座的東西,不該惹帝座生氣,不該……”诶完蛋,忘詞了!
我絞盡腦汁回憶下一句是什麽,奈何怎麽也想不起來,嘴裏無意識地重複着上一句話:“不該惹帝座生氣,不該……不該……”這一系列排比頂頂重要,沒有排比完,接下來的抒情會大受影響。我急得滿頭大汗,正準備把兜裏的稿子拿出來偷瞄兩眼,卻聽見榻上的帝座開口了。
“把那邊一碟點心拿過來。”
我大腦當機了一秒,随後乖乖地把碟子遞了過去。碟子裏放着雕成各種可愛小形狀的芋頭糕,色澤鮮亮,芬香撲鼻。
他撇了我一眼,說:“你來嘗嘗。”
我如獲大赦,抓起一個芋頭糕就往嘴裏塞。那糕點入口即化,唇齒留香,我眯着眼又拿了第二個送進嘴裏。
他笑了:“味道如何?”
我嘴裏塞着糕點,忙不疊地點頭:“甜而不膩,酥而不幹,唇齒留香,好吃,好好吃!”
“那比起弄止做的糕點呢?”他拿指腹擦去我嘴角的糕點屑。
“比他做的好吃!”我毫不猶豫地說。
他嘴角一咧,笑得甚是開懷。
當我嘗遍小案上的各色美食,鼓着肚子坐在帝座的軟塌上和他争辯九曲長河到底有多長時,原先想好的道歉詞早就被我抛到了九霄雲外。
酒足飯飽想睡覺,我一個不察就倒在軟塌上睡了過去。身子一滾,卷了條緞子裹身當被子。
耳邊聽到一聲帶着笑意的嘆息,繼而是悉悉索索脫衣服的聲音,再然後,我無意間搶來的緞子徹徹底底成了我的被子。
當我轉醒,已日下西山。
我睡在軟塌裏側,那白龍在軟塌外側的小案上不知批示些什麽,眉頭微鎖,神色微凜。厚厚一疊公文整整齊齊地碼在案邊,想來是一下午已批過的公文。
我縮在緞子裏,只露出一對眼睛,小心翼翼地看着窗外透進來的薄薄霞光柔和了他的輪廓。沒想到蒼龍大帝并不像外界所說膀大腰圓,虎虎生威,他的背影瘦削挺拔,明明就像一杆竹子,偏偏蘊含着無盡的力量。我也聽說過上古四尊與當今天君不睦的傳聞,作為四尊之首的蒼龍大帝是維系兩方和睦表象的重要砝碼。此刻看着他的背影,我心中竟湧上一股難言的心疼。
手已在大腦發出指令之前把我身上的墨綠緞子蓋在了他的肩頭。他轉過頭來,看着肩上的緞子,微微有些驚訝:“醒了?”
我被他盯得略有些羞赧,在紅暈爬上臉頰之前趕緊蹦下軟塌:“帝座,天色不早,我先回去了。”
“急什麽?”他慢條斯理地把我的局促盡收眼底,“今晚就歇在這裏吧。”
我的大腦蹦地一聲斷線了。
“既然你那大師兄無暇管教你的仙品和才藝,幹脆留在我身邊,我來教你。”他把手中的筆擱下,合上最後一本折子,“我已給你師兄去信一封,他的回信倒也快。”
說罷,一封輕飄飄的信箋落在了我的手掌上。
我攤開信一看,果然是魏晨子狗爬一樣的字:小九兒,玩得開心啊,你那罐已釀好的紅蓮醉就交給師兄我代為保管啦!
我在心裏狠狠把魏晨子剁了個七零八落,卻在擡眼看到白龍那隐隐帶笑的眸子時,不可抑制地從心間裏開出了一朵花。
“可是……可是……天界最近傳了很多關于帝座的謠言,如果我留下來,對帝座的名聲不大好吧。”我期期艾艾地開口。
他一把拎起我的後衣領子,把我拎到了他身側:“什麽謠言?”
我答:“就是說帝座和他的靈寵在府邸裏日夜笙歌……好不快活。”那句“颠鸾倒鳳、巫山雲雨”我實在說不出口。
他一臉恍然大悟的表情:“哦,你說的是這個啊。”
我緊張地點了點頭。
“沒關系,我不在意。”他細細把玩着我的頭發。
我的大腦嗡嗡作響,他他他……真的是那個衆仙娥争先恐後獻身卻依舊片花片葉也不耐煩沾染的蒼龍大帝嗎?
他看出了我的呆滞:“怎麽,你在意?”
“啊?”我條件反射地開口,“那些無中生有的謠言是挺讨厭的,畢竟壞人名聲啊。”
他忽然笑了:“無中生有嗎?”話音未落,他驀地低下頭捉住我的唇。
“那就坐實它吧。”
作者有話要說: 喜歡的話留下爪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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