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像喝飽了一般漸漸停息,站在海灘上觀望的女孩子提着裙擺沿着海岸線向前奔跑。
“阿媽,阿媽……”
海水中騰空而出的藍色雲霧像幕布一般,顏色在不斷的加深。這樣異常的情況愛麗兒腦海裏出現幾年前相同的場景。似乎都是薔薇花開的日子,濃霧籠罩天空之塔,夜晚海浪像鐘聲般雄壯危險。駐紮在草地上的帳篷岌岌可危,低窪的地方積蓄雨水然後溢出到草地上,一片片綠色泛着晶瑩,愛麗兒環視周圍安靜的草原,沒有了那些突兀的帳篷,好像一瞬間又回到了漫長而平靜的生活,倏的一下風卷起霧簾,恍惚感覺有一抹異樣的顏色在雲霧中漂浮。
“有人嗎?”
“公主殿下,小人已經等候您多時了。”
“你是誰?”
只聽到陌生的男音,愛麗兒繃着的臉銳利的眼神審視聲音的方向。
“我是誰?”
笑聲清淡無骨,風旋轉着揚起長長的黑發。
“我是饕圖呀,愛麗兒殿下怎麽能不記得我?哦,是我忘記了,你現在是愛麗兒殿下!”
“饕圖?我不認識。”
“這不是她的風格,愛麗兒殿下,你真的全部都忘記了嗎?”
又是一陣笑聲,愛麗兒謹慎地看着天空之塔的方向,眼睛中的恐懼消散了一些。她努力的讓自己鎮定下來。手指向的地方雲霧褪去,明朗的光線從天空射進這個雲霧缭繞的小島。
“我們還會再見面的,愛麗兒殿下。”
音帶着回聲從波浪中席卷到岸邊,愛麗兒不再關注聲音,那裏的帳篷消失的一幹二淨。愛麗兒小跑着沖到低地,茂盛的草蓬勃的朝着太陽微笑。可是這裏昨天還有很多人穿行,今天寂靜的仿佛自己見到的人發生的事都是一場夢境。
“海諾,海諾,你聽得到嗎?”
一種冰冷從腳底湧到心髒,愛麗兒跑着喊着尋找一絲痕跡,她的呼喊猶如水草在海水中随波漂浮。
“阿媽,阿媽?”
她撞開門撲進阿媽的懷裏,大聲喘氣哭着像在這個唯一的親人訴說自己的見聞。
“阿媽,他們都不見,不見了,怎麽會這樣?他不會不辭而別的!”
“孩子,坐下來。”
愛麗兒試着讓自己平靜,只是內心的不安像無底洞般吞噬自己的靈魂。
“殿下,你還記得為什麽我們要來天空之塔嗎?”
“不是巫女的詛咒嗎?”
阿媽倒了一杯茶端到愛麗兒面前,手腕上的珍珠手鏈吸引着愛麗兒的目光。
“過去的事情,不會只是停留在時間中,不空想要控制時間回到過去的目的已經失敗了,這裏也不再會是仙境唯一的通道,王的約定已經不再是束縛你繼續停留在這裏的理由,你可以走了。”
“阿媽,你在說什麽,我…我不懂。”
白色的短發泛着黑色的光芒,愛麗兒盯着異樣手握緊。
“你看到的變化,不需要奇怪,你現在走我不會傷害你。”
阿媽臉上的皺紋在被時間撫平嗎?愛麗兒驚慌着逃出塔,眼前的世界也不再是她熟悉的畫面。山峰連綿不絕,清脆的水聲在腳下流淌,她回頭看着天空之塔的顏色慢慢消失在時空中,黃色的沙漠一望無際。
到底發生了什麽?這個問題在她腦海中已經盤旋了不下數百遍,向前走生機全無向後走全然陌生,突然襲來的無助孤獨感逼威逼着愛麗兒濕潤了眼睛。
“阿媽,我會找到真相的。”
“有緣人命運坎坷,無緣人笑裏藏刀。死亡使者,你這一世為何還要重蹈覆轍,豈不知你心心相系奈何……天機豈能洩露。你若真心回頭,三生石畔我自會等你。”
一縷青煙在黑暗中燃起,努比斯摘下黑色披風,通道裏的水滴聲啪掉在石頭上,燈托原本燃着的火焰似乎是聽了什麽人的召喚燃燒地愈加雄壯。牆上的影子由小變大再變小,努比斯聽着腳步聲靜靜站在原地。
“有人嗎?”
是愛麗兒?努比斯非常确定他剛才聽到的聲音,只是到底發生了什麽,愛麗兒會決定離開天空之塔,她又是怎樣進入墓道?
“努比斯?是你嗎?”
愛麗兒綁在身後的長發不自然地垂到腰間,她向他走了幾步又謹慎的觀察着周圍的環境。
“愛麗兒”
他不知道現在該用什麽樣的心情來表述他的激動,一切都是如此的自然,順理成章。看着她放下戒備,努比斯微笑着開玩笑說,“你好像乞丐呀!”
愛麗兒努力控制自己不想再他面前掉眼淚,腦袋瞥向一邊快速擦過淚水,深呼吸一口氣轉身。
“這裏是死胡同,從另一條路走吧。”
“我走不了。”
愛麗兒回頭看了一眼他的腳,“受傷了嗎?”
努比斯伸手停在空中,愛麗兒跑到他面前,“我只能扶着你了。”
努比斯微笑着手放在她的肩膀上,根據剛才進來的腳印,愛麗兒和努比斯走進一間宏大的墓室,墓室中央的白玉棺材懸在半空中,棺材四角邊立着的燈冒着火焰。愛麗兒擡頭盯着橢圓形的天花板,鑲嵌的珍珠周圍籠着一點寒煙。在她出神的時候努比斯已經走到棺梏邊。
“石壁上的水珠其實是人的眼淚,努比斯你看見過紅色的雨嗎?”
他稍稍打量了一下愛麗兒的神色,表情恢複到一貫的冷漠。
“其實,那一天算是我生命軌跡改變的一天,我總想着為什麽抛棄的人總是我,現在明白了又覺得一切都是那麽的理所應當。”
“這些感慨最好留給自己,我不喜歡我愛的人依賴于同情。”
“我……”愛麗兒搖搖頭,“努比斯,我記憶中的你從來不會說這些冷冰冰的話,現在我面前的人,只是熟悉外表而已嗎?”
她的話是什麽意思?努比斯不安又期待的等待着答案。
“這裏我太熟悉了,你應該忘不了就在這裏,我們被迫分別。”她顫抖的聲音引起努比斯思緒的混亂,眼前的女子到底是誰?是愛麗兒還是玫瑰?
“可惜,我們總能穿過黑暗再次重逢。你為什麽是這樣的表情?”
他疾走到她身旁,一把把愛麗兒擁進懷裏。
“我怎麽會忘記?你一直在我的眼睛中,我害怕一旦閉上眼睛,你就消失在黑夜裏。”
她緊緊抱住努比斯,“我一點也不在意你會忘記我,因為我知道。”
“夢裏尋覓轉眼成空,笑看癡情……”
努比斯右手輕撫愛麗兒的頭發,在她耳邊輕呢,“不要怕,一切有我。”
“兩位施主,前世有緣相見,今生只能錯過,逆天行道,老夫不得不親自出手。”
“求求你,那個珍珠手鏈我還給你,我不要占蔔,我也不要自己無限的生命,請你成全我們。”
“公主殿下,醒醒吧。這裏不是你該來的地方,回去吧,回去吧。”
他凝視着他緊牽的手,一種熟悉的感覺牽動着他的心髒。是要失去的恐慌嗎?努比斯失神的跟着愛麗兒的背影走進打開的石門。他忘記了,他就是在這個地方與玫瑰分別。
“努比斯,你說剛才的話是真的嗎?”
白色的光在他周身閃耀,努比斯緊緊拉住愛麗兒。
“不會,這一次我會跟你一起走。”
“努比斯,你怎麽在這裏?”
愛麗兒的藍色眼眸逐漸變成黑色,身體受傷的地方血已經凝固。手指被握在一個不是很熟悉的男人手裏,愛麗兒抽回手指,轉身打量通道裏的機關。
“我怎麽會在這裏?剛才明明眼前黃沙漫天。有一個模糊的身影從遠處走來,我以為……”
“你以為你只是在夢裏,睜開眼睛一切又回到最初平靜的生活。”
她回頭疑惑地看了努比斯一眼,搖搖頭向前走了兩步停下來。
“如果沒有經歷那麽多的事情,你的回答就是正确的。”
他想跟上愛麗兒的腳步,也想弄清楚玫瑰出現的原因。
“喂,殿下。”
“你看看周邊木頭搭起的衡梁,上面的花紋并不像有人刻意為之,好像是經歷了什麽事情才留下的記號。”
努比斯不是第一次到這裏來,周圍的一切他太熟悉了,只是這些他并不曾注意到。
“你看,如果說是一般的通道不會有這麽多的分岔路口,為什麽只要到分叉路口就能聽到水聲,假設一下,有一條路是生路,那麽另一條路就是死路。水聲,水生。”
愛麗兒随手從路邊拔起一柄劍撥開眼前的藤曼,紫色的雲霧從後方滾滾襲來。
“愛麗兒,快跑。”
努比斯拉住她的手臂循着水聲向光亮的地方飛奔。豁然開闊的天界筆直向下是瀑布。兩個人被紫色的濃霧驅趕着相繼墜下懸崖。
“愛麗兒……”
喊聲在空曠的森林上方掃過,努比斯無力地閉上眼睛,那雙藍色的眼睛流出來的淚水是紅色的。他不敢放棄任何一次機會,卻在每一次機會前無奈心痛如割。
“愛麗兒……”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可惜,結局的重演是因為在生命的河中,你們相互交纏的命運線無時無刻不互相傷害。努比斯,三生石畔有命符,時間不多了。”
呼呼的風瞬間刮走,努比斯掙紮着渾身無力。他眼睜睜看着紅色衣服墜入生命的河中,大叫一聲:“玫瑰,玫瑰。”
虛無的空間沉浸在飄渺的煙霧中,紫色的光亮由小及大。站在邊緣的黑色向遠方飄散,視線突然被撥開的屏障驚訝于遼闊的空間。
“愛麗兒,愛麗兒。”
她站在山巅,所及之處是蒼茫的綠色海洋。搖搖欲墜的身體降低重心才穩住。呼呼的山風在耳邊刮過,熟悉的呼喚又一次在耳邊響起。
“愛麗兒,愛麗兒……”
是誰?愛麗兒環視周圍,還未平複的心情和亂糟糟的經歷讓她又驚又恐。平白從黃沙中站到最接近天空的地方,她不受控制的長發随風起起落落。遠方熟悉的白色城堡和記憶中的樣子漸漸重合,她濕潤的眼睛被風吹幹。
“愛麗兒殿下,好久不見。”
睫毛上的水珠潸然落下,愛麗兒睜大地瞳孔疑惑又懷疑自己耳朵聽到的聲音。
“是我,我是愛麗兒,我回來了。”
剛才的溫柔在風中輕輕飄進她的耳中,“愛麗兒,回去吧,這裏已不是曾經的玫瑰之都。”
“阿媽,為什麽?”
“殿下,生命之樹即将枯萎,這一切……是我犯下的錯,愛麗兒,天空之塔……”
“阿媽,阿媽,阿媽”
她握緊的手指無奈松開,跌坐在草叢中。
“愛麗兒,原來你在這裏。”
紫色從天而降,愛麗兒仰頭眼球中的淚水禁不住重量的考驗滴在葉片上。
“原來我在這裏,”她意識中的約定經過大腦重新審視,臉色愈加的難看。
“愛麗兒,”玫瑰,你是否還記得我?
努比斯吃力地拉起愛麗兒,唇角的黑血還來不及擦掉,胸口沉悶陣陣襲來,紅色從他的口腔中源源不斷湧出。
“愛麗兒,這是你……櫻花玉佩,一定要收好。”
溫涼的玉周身籠罩着粉色的光,努比斯握住她的手指,搖頭笑着說不出一個字。
“努比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