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星河心髒都快跳到嗓子眼,那一日他喝得太醉,幾乎不記得發生過什麽。見到武睿帝君朝着自己走去,下意識有種奸|情被發現的恐慌感。
武睿帝君的身影幾乎是擦過狐星河的身旁走過,白色衣擺被風吹動,腳步沉穩,卻帶着極大的壓迫力。
扶着狐星河肩膀的那位斯文俊美的仙人見到武睿帝君走來,臉色微變,眼眸閃過一絲異色。
“帝君。”長相文弱俊美的仙人主動行禮道。
武睿帝君只是輕輕颔首,嘴唇微抿,并未答話。他的目光落在一臉酡紅的狐星河身上,嘴角往下一壓,眸光沉冷。
文弱仙人攔着狐星河肩膀的手不自覺收緊,微微垂眸道:“星河仙君喝醉了,我送他回仙府。”
直到這時,武睿帝君才終于開口:“不必。”
他的眸光落在狐星河兀自在那仙人臉上摸個不停的手上,聲音冷得像寒冷的飛雪:“我送他回去。”
“這……”文弱仙人手緊緊握住狐星河肩膀,蹙起眉頭,根本不情願将狐星河交到武睿帝君手中。
在武睿帝君的注視下,文弱俊美的仙人脖頸青筋跳動,最終還是将狐星河交給了武睿帝君。
武睿帝君大袖一拂,直接罩住狐星河癱軟入泥的身子,下一刻眉頭一緊,将狐星河打橫抱了起來。就這麽抱着狐星河,腳步一踏,身影消失在了虛空之中。
接下來的事情狐星河已隐約回憶起來。喝醉了的他醉眼朦胧見到武睿帝君的身影,還以為自己是在做夢,三番四次用手去摸武睿帝君的臉頰,被武睿帝君偏頭躲開。
等到武睿帝君将他帶回寝宮,彎腰将他放在床榻上時,他更是肆意張狂地挑釁了武睿帝君,用手指撓了武睿帝君的下颌,支起身子親吻了武睿帝君的半邊臉頰。
在武睿帝君黑沉着臉躲開的時候,狐星河更是托腮斜望着武睿帝君調笑道:“都傳武睿帝君威嚴冷酷,高不可攀,星河能否有幸做這個攀頂之人呢?”
腦海中似有一道閃電劈下,将狐星河一直封印在心底的記憶劈開。狐星河再不能用醉酒做夢這樣的借口來麻痹自己。
是了,那不是他做夢,而是确确實實發生過的事情。
他不但用手摸了武睿帝君的臉,還妄圖親吻武睿帝君!
狐星河整個人仿佛變成石塊,僵硬得一動不能動。
霎時間腦海中有一條線串聯起一切,讓狐星河心裏浮現出一個可怕的猜測。
他為什麽總能在天界各處遇到武睿帝君,為什麽武睿帝君要從別人手中抱走他,該不會是因為喜歡自己吧?
但狐星河很快搖頭否定這個可怕的猜測。
武睿帝君一直對他冷漠無比,兩人即使路上撞見,武睿帝君也只是轉頭就走,連招呼都不曾打過一聲。他若是單純因為兩人相遇的次數太多,就以為武睿帝君喜歡自己,也未免太過可笑。
在狐星河心神混亂時,白霧再次湧現,這一次狐星河所在的位置是武睿帝君的寝宮。
狐星河低頭,發現自己身上正穿着綴着銀線的白色紗衣,躺在床榻上,黑發如潑墨披散,而他臉頰滾燙似還帶着醉意。
而這時,一人穿過重重紗幔,仿佛從雲彩之中走來。他的面容俊朗,神态是慣有的平靜,此刻卻微微擰眉。他身上穿着肅穆的黑衣,卻無損于他柔和寧靜的氣質。
辛清夢只一眼便見到了躺在床榻上的狐星河,第一時間便向着狐星河走來,黑色衣擺被風帶得紛飛。
“星狐,你怎麽了?”
辛清夢半蹲在狐星河面前,想探出手去觸碰狐星河緋紅的面頰。一只手擋住袖口,另一只手已探了出去,卻在半空中停下,遲疑着不敢觸碰。
此時的狐星河眼眸帶着水光潋滟的醉意,白皙的面頰上宛如晚霞一般緋紅,這幅模樣看着辛清夢心驚肉跳,只一眼便低下頭去,不敢再看。
狐星河瞧着眼前這呆子,忍不住嗤笑一聲,忍着身體的虛弱發軟,支撐着坐了起來,手撫着額頭道:“無事。”
狐星河又道:“我們進了幻境中,着了道。”
辛清夢自然而然伸出手扶住狐星河,輕輕點頭“嗯”了一聲:“知道。”
狐星河仔細打量着這宮殿,似乎覺得眼前這宮殿與記憶中有些不同。他環顧這座宮殿,很快發現一處讓自己覺得不對勁的地方。
這宮殿中竟然在案桌上點了一對紅燭,又放置着幾盤水果糕點。這在民間,一般是有喜事才會做如此布置。
況且天界的宮殿無有黑夜白晝之分,宮殿中也都用東海産的夜明珠來照明,只需要一顆夜明珠便能照得滿室光輝,又怎麽會出現紅燭這樣的東西?
辛清夢也發現了這一疑點,他一路從宮殿中走來,根本未發現油燈燭火這樣的照明物,為何在這處寝宮會有一對紅燭。
狐星河手掌搭在辛清夢的小臂上,兩人向着案桌走去。
案幾上除卻糕點紅燭之外,還放着兩個白玉樽,樽中盛滿了淡黃色的酒液。
辛清夢眸光微閃,轉頭看了一眼靠在自己身前的狐星河,狐星河的醉顏映入辛清夢眼中,讓辛清夢一晃神。
“我在書中看過,這似乎是成親時才有的布置。這酒……是合卺酒?”
狐星河點頭:“好像是的。”
為什麽在武睿帝君的寝宮中會出現合卺酒這種東西?
狐星河的表情一時間有些怪異。
虛空中傳來冷笑聲,這聲音仿佛隔着一層阻隔,有種空靈缥缈的感覺。
“飲下合卺酒就能從這幻境中出去。不過嘛,這合卺酒可不是普通的合卺酒,一杯生一杯死,從此陰陽兩隔,你們兩人只有一人能出去。”
“是麽?”狐星河只是揚眉冷笑。
那聲音在說完這番話之後便消失不見,留下狐星河與辛清夢兩人各自陷入沉思。
案桌上那兩杯白玉樽酒液的香氣飄出,帶着清冽的冷香,一聞便知這是世間難尋的美酒。
一杯生一杯死,不知哪一杯酒中才有劇毒。
就在狐星河想着要不要用蠻力破了這幻境時,辛清夢突然轉頭看狐星河一眼,眼中起了波瀾,他聲音一如既往的輕,仿佛山野間的一陣清風,吹過狐星河的心頭:“這或許就是我命定的劫難吧。”
他白淨修長的手端起案桌上的白玉樽,想要将桌上的兩樽酒都一飲而盡。
狐星河的手卻按在了辛清夢的手上,他的眼眸蹭的亮起一簇火焰,動了真怒,對着虛空道:“你以為我會聽你的,做這種無聊的選擇麽?不管你是誰,別讓我抓到你!”
他鼻子一皺,氣哼哼地對辛清夢道:“閉眼。”
辛清夢定定看了狐星河片刻,性子柔和向來都依着狐星河的辛清夢此時卻不肯放下手中的酒杯,嘴唇微抿。
狐星河看得一陣氣悶:“你放心,我不會喝這酒的。”
辛清夢仍舊不肯閉眼,似乎怕狐星河會背着自己,将這兩樽酒都喝了似的。
狐星河突然挑了挑眉,臉上帶了幾分笑意,身子湊近辛清夢幾分,低聲道:“還是不肯閉眼麽?”
辛清夢還沒說話,便突然見到狐星河湊近的面頰,他的視線被那雙琥珀色帶着妖異的眼眸牢牢吸引,嘴唇上傳來的柔軟觸感,讓辛清夢整個人都陷入了震驚中。
他不由自主閉上眼睛,在心髒狂跳中淪陷在了這猝不及防的一吻中。
而就在辛清夢閉上眼的剎那,狐星河身上氣勢陡然變化,從身後蹿出九條火紅的狐貍尾巴,如同九條燃着烈焰的火鞭。
九條狐貍尾巴從各個方向擊打着這虛空幻境,一下又一下,讓這本來還算牢固的幻境無聲裂開一道道如蜘蛛網一般的縫隙。
這一些縫隙不斷的擴大延伸,直到最後這幻境終于支撐不住崩潰瓦解,碎裂成一片片虛幻的碎片,化作光點消失。
峽谷中的景象再一次出現,仿佛籠罩在蒼穹之上的幕布被拉開,顯現出真實。
那的聲音帶着驚訝傳入狐星河腦海:“你竟然已經恢複到了這個程度?”
狐星河眸光一冷,已經确定這幕後之人是天界之人,不然不會知曉這麽多隐秘。他想要去追趕,但就在這時,辛清夢突然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哼,竟直接倒在了狐星河的身上。
狐星河連忙接住辛清夢,眼眸一點點睜大,他發現辛清夢身上的氣運正不可逆轉地消散。不過片刻時間,辛清夢身上的氣運已經消失,如同被抽幹的深潭潭底,只剩下一片泥濘。
狐星河想去追,一時之間又放不下辛清夢,于是便錯過了最好的時機,讓那幕後之人溜走了。
狐星河磨牙道:“別讓我抓住你!”
他扶住辛清夢,眉頭蹙了起來。從辛清夢的表情看來,他現在似乎十分痛苦,眉頭緊擰着,臉色蒼白,額頭不斷有冷汗滴落。
狐星河連忙渡了靈力給辛清夢。辛清夢眉頭漸漸舒展開,像是從噩夢中驚醒一般睜開了眼睛,眸光第一時間便落在狐星河身上。
辛清夢能感覺到自己有什麽重要的東西失去了。
狐星河關切問道:“現在感覺好點了麽,清夢?”
辛清夢點頭,勉強站了起來,他的身形依舊挺拔,宛如山林間的一棵蒼翠青松。如果不是他的臉色依舊蒼白,幾乎不會有人看出他的虛弱。
“是我拖累了你。”辛清夢道。
辛清夢的性格溫和柔軟,當他身體稍微好轉,第一時間想到的不是自己,反而認為自己拖累了狐星河。
狐星河鼻子一皺,對辛清夢有些生氣,這人都這樣了,還在想一些有的沒的。但當狐星河看到辛清夢蒼白的面容時,那點兒陡然升起的怒氣都煙消雲散,剩下的只是心疼。
在幻境中時,辛清夢選擇犧牲自己,讓狐星河逃出幻境,這讓狐星河如何能夠不動容?
辛清夢在人界修為已經算不低,但這次遇上的是從天界下凡的谪仙,因此根本不可能突破幻境。于是自知不敵的辛清夢才會做出那般選擇。
狐星河對辛清夢道:“先回金桂城,你現在需要好好休養。”
辛清夢張了張嘴,打算說什麽,狐星河卻毫不猶豫打斷了他。
狐星河的臉緊繃,難得鄭重地說道:“要找他什麽時候都不遲,但現在你的身體是最重要的。”
辛清夢眸光微動,最終認同了狐星河的說法。
有了狐星河渡過來的靈力,辛清夢漸漸從虛弱中恢複過來。他沉默無聲地跟在狐星河身後,兩人走出了峽谷中。
當刺目的夏日陽光照在兩人臉上,讓兩人都眯了眯眼睛。
被破掉去轉運之陣,受到冤魂報複的呂生廉已經消失不見,百米外的小坡上正停着一輛馬車。拉車的馬匹被拴在一棵矮脖子樹上,正在悠閑地吃草。
狐星河與辛清夢上了馬車,當狐星河把馬兒套在馬車上時,摸了摸馬兒腦袋,也不見說什麽,轉頭鑽進了那車中。那匹棗紅色的馬兒便嘶鳴一聲,尾巴甩動,向着一個方向跑去。
等到兩人回到金桂城,已經是第二日的晌午。
兩人先去了一趟那老夫妻開的客棧,将等候了三日的張茂兒接了回來。
張茂兒一見到狐星河與辛清夢,一張稚嫩嚴肅的小臉驀地綻放出光彩,就像是陽光照進了陰暗的角落,驅散了陰霾。
他“咚咚咚”跑到狐星河面前站定,一張臉激動得臉色通紅。
狐星河伸手揉了揉張茂兒的腦袋,笑道:“喲,現在都能跑得了。”
辛清夢臉色柔和,跟着點了點頭。
張茂兒伸手撓着後腦勺,“嘿嘿”笑了兩聲,低下頭來,有些不好意思道:“謝謝哥哥。”
等到狐星河與辛清夢要帶張茂兒走時,那對老夫妻還頗為不舍,那老阿娘轉頭用手背擦掉眼角的濕潤,揮手作別。
張茂兒使勁兒沖這對老夫妻擺手,在馬車即将離開客棧時,從馬車裏探出腦袋,大聲道:“大爺大娘,以後茂兒會來看你們的。”
當張茂兒喊完這番話之後,轉頭看了看狐星河與辛清夢,似乎想說什麽,兩根手指頭不停攪動。
狐星河一看張茂兒這模樣,就知道張茂兒心中想的什麽,撲哧一笑:“以後想去看他們去就是了,難不成我還會攔你不成?”
張茂兒頓時眸光一亮,重重點頭。
馬車一路駛向王宮,就在即将到達宮門時,辛清夢突然睜開眼睛對張茂兒道:“以後你就姓辛,願意麽?”
張茂兒一愣。
他比尋常孩子更加早熟,因此很快反應過來辛清夢說的話是什麽意思。
辛清夢道:“你不用立馬做出選擇,好好思考兩日吧。”
張茂兒點頭,從一開始的興高采烈變得沉默起來,很多事情他一時半會兒想不明白,卻還是在努力思考。
而辛清夢将這一切都收入眼中。
狐星河抿唇,眼眸低垂下來。他明白辛清夢的意思,辛清夢知道自己被吸走氣運,時日已經不多,所以打算收養張茂兒,為以後的事情做着打算。
月國不同于其他三國,歷代國君都只娶了一位王妃,幾乎沒有旁系。到辛清夢這一代,沒有子嗣,也沒有兄弟,因此動了收養張茂兒為義子的心。
狐星河暗地裏握緊了拳頭,發誓一定要盡快找出偷走辛清夢氣運的嫡仙。他的任務就快要完成了,這個時候絕不允許發生變故。而且,他也不忍心見到辛清夢這個樣子。
馬車行駛到宮門,守城門的侍衛一見到狐星河遞出來的腰牌當即放行。
這輛外觀看上去簡樸破舊的馬車就這樣大大咧咧進了王宮,一路上引得不少宮人注目。
接下來的半個月時間,狐星河每天都要給辛清夢渡一些靈力,幫助辛清夢調理身體。而張茂兒也被送去學堂上課去了。
狐星河眼見着辛清夢身體逐漸變好,正打算出宮去尋那嫡仙時,卻突然聽到一個讓他渾身僵硬的消息。
炎國國君,景國國君還有明國國君,三國國君同時邀請月國國君會盟,以示友好之意。會盟的地點定在明國的商水平原,離月國邊境不過幾十裏的距離。
三國共同邀約,辛清夢不可能不去。但是以辛清夢現在的身體,根本離不開狐星河。這意味着狐星河必須跟在辛清夢身邊。
而跟在辛清夢身邊便意味着,他将會見到舒曲離,紀昱和邬易烈三人……
狐星河:“……!”
這中間到底是哪裏出了錯?為什麽這三個人會突然達成一致,邀請辛清夢會盟?難道說他們已經發現了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五一節快樂呀,寶貝們!
進入收尾階段了,快要完結啦,最後的修羅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