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莫林出院又過去一個月有餘,莫林心思變了,也決口不提這個所謂的“上門護理”期限的問題,死神頭幾天還整日提心吊膽,生怕莫林提起這事來他沒法解釋,後來發現,莫林一點也沒有要趕他走的意思,便心安理得地住了下來。
死神是不需要睡覺的,晚上趁着莫林休息,他就去工作,越幹越覺得不太對勁,死亡名單上的延遲眼看着是越來越大。
昨天晚上他飛到一條河邊,這裏發生過一起命案。一個中年男人在不久前猥亵了公司裏的一位女職員,恰好女職員男友來接她下班,在車庫附近看見這一幕,當時就把這中年男人按在地上揍了一頓響,沒想到第二天中年男子花錢買了一篇報道,截取了部分監控,惡人先告狀,說他不過不小心刮了對方的車,好言道歉并提出賠償,女職員卻惡意辱罵他,并指使男朋友動手。霎時鋪天蓋地的輿論都指向那位女性和其男友,不過兩日,女職員就在公司和輿論的壓力下跳河自盡。
死神沿着河岸呼喊着顧客的名字,卻始終找不到人。他只好将河邊的每一處都細細找過,最後在一座橋上發現了女顧客的魂魄。
那女顧客呆呆地坐在橋邊,死神走近她,撓了撓頭,愧疚道:“抱歉啊……讓你久等了……”
女顧客是自殺,他本該早些趕到,勸她不要輕生,誰知等他看到名單上信息趕到後,人都死沒了,屍體都被撈不見了。
死神愧疚道:“是我工作失誤,那什麽,敢問您是什麽時候死的啊?”
女顧客頭也不回道:“七天了。”
這不正好是頭七嗎!死神大驚,他只知道自己來晚了,沒想到居然來的這麽晚,可問題是七天前他也沒在名單裏見過這個女人啊?難不成真是自己看漏了?那這罪過可就大了。
事已至此,已然沒有挽回的餘地,死神便直說來意,讓女顧客回冥界做死神去。女顧客聽着新鮮,問道:“原來自殺是要做死神的啊?”
死神道:“對不起……我本應該先來勸勸你的,現在害你不能轉生,只能去冥界給無良老板打工。”
女顧客道:“這……這也不能怪你吧,但是你為什麽來的這麽晚啊……我頭一回死,沒有經驗,搞得我都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死神低下頭道:“我,我才看到你的信息……”
女顧客托着下巴:“我只能永遠成為死神了嗎?”
死神說:“也不是,等你的命運線自我修複完全,你就可以選擇重新轉生,不過需要很久,非常久,你看我都已經死了好幾百年了。這些都不是問題,冥界的員工待遇很不錯的,只是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什麽心理準備?”
死神道:“見各種死人的準備,碎頭的,泡浮腫的,腐爛的,被車壓扁的,還有不成人形的屍塊,你們人類不是有種工作叫法醫嗎,我覺得差不多。”
女顧客:“……”
“我還有個願望。”
死神:“你說。”
女顧客:“我想知道那個畜生什麽時候死。”
死神道:“這可就難啦,我只是個小職工,生死命數是歸老板管的,我們員工只照單接收,你回去求求老板,說不定他會告訴你呢,不過你也不要抱太大希望,老板見過的可憐人多了,未必會因為同情你破這個規矩,不過我可以給你翻翻我的名單,說不定就在上面呢。”然而世界人口何其之多,哪裏會有這麽多巧合,死神也心知不可能,本來只是随口一說,沒想到真讓他給翻着了,資料第五頁赫然就是那個中年男人的頭像,女顧客恨不能順着照片過去把他掐死。
資料上顯示,死因是車禍。
死神一愣,怎麽……又是車禍?最近交通事故這麽頻繁,市政府是不是該加強一下教育宣傳?
眼看天就要亮,死神也不多說,将女顧客帶到冥界去,兩人在冥界又寒暄一番,死神便立刻趕回了莫林家。他從窗戶裏偷偷溜了進去,赫然瞧見自己的房門大張着,顯然是莫林之前進來過。
死神內心“咯噔”一下,暗道一聲“不好”,沒敢直接走出去,而是躲在門後,悄悄往客廳看了一眼,只見莫林神情黯然地坐在沙發上,一個人顯得怪寂寞的。他的身邊還放着一個白色的小瓶子,桌子上有一杯熱水,還冒着白氣兒。
蒸汽突然蕩了一下,一陣陰風吹來,莫林擡起頭,正對上死神探究的眼神。
莫林吓了一跳,立刻狀若不經意地一揮手,把白色的瓶子打到自己身後。
死神疑道:“你怎麽了?今天起得好早啊。”
莫林猛地站起來,質問道:“你大晚上的跑哪裏去了?”
死神道:“我……我去了趟醫院,臨時值了會兒班。”
莫林也不知道什麽班還能大半夜的臨時去值,心想可能是值班的人有什麽要緊事吧。于是放緩了語氣道:“你吓死我了,昨晚地震了你知道嗎,我半夜去敲你門,你不應我,我想這事兒也顧不上禮貌不禮貌的,就直接開門進去了,卻發現你根本不在床上。”
死神幹幹一笑:“我,我怎麽不知道地震了……”
莫林道:“……你也未免太遲鈍了吧,幸好震級不大,之後再沒有什麽事,但你突然消失可把我吓個半死,後半夜都沒睡了。”
死神低頭小聲道:“哎呀……對不起……”
既然人已經平安回來,正當理由也給了,莫林就不再糾結這事。他想了想,雖然他們一起生活的時間也不短了,但除卻那一晚他偷聽到死神講那些話之外,兩人誰也沒有把心思說出口的意思。莫林一開始是怕吓到他,現在卻又覺得,是不是自己表現得太隐晦了啊……他今天本來就夢見死神突然回到醫院去,再也不回來了,誰知半夜一起來就發現死神失蹤了,莫林心想,自己不能再這麽終日提心吊膽,他得把這事兒說清楚。
莫林深吸一口氣,背過身去翻冰箱:“你……早上想吃什麽?我去給你做。”話到嘴邊,還是有點慫……
死神道:“什麽都行,你也知道我從來不挑你做的飯呀。為了補償你,吃完飯我幫你做家務!”
莫林:“……”哇,感動了。這人什麽都好,雖然笨了點,但是他什麽都肯學,而且他總是一天傻開心的,好像是老天專門派來替補自己的情緒一樣。不行!必須說!這麽好的媳婦不能等跑了再後悔!
“那什麽……我,我有話和你說……”
死神疑道:“嗯?什麽話?”
莫林手指摳着冰箱:“其實早該和你說了,只是我一直沒太好意思……”他心一橫,轉過身道:“其實我……”
莫林:“……”
怎麽肥四????????
他閉上眼睛,心裏默數了十秒,複又睜開。
什麽都沒有……他家房子坐西向東,早上陽光從客廳裏照進來,十分刺眼,所以他早上不曬被子的時候,都拉着窗簾。此刻窗戶都開着,絲絲涼風從外面吹進來,把窗簾吹得起起伏伏,整間房子通透明亮,而剛才那個在他身後背光站着的人,卻突然消失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