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走出百裏以外,遲敖才松了我和小地瓜的手,他左手抱着金塔,右手擦了把冷汗,心有餘悸地說:“幸好那個金蟾對我看不上眼,但凡他稍微對我有一點心思,啧啧,你說你們兩個可怎好?”
他的意思是有他的活路才有我們的活路。
他撫平被風刮亂的錦衣,又叫我幫他理了理頭發,這才又趾高氣昂起來,“小地瓜,看看這周圍有沒有好點的客棧,我們去歇歇腳。”
小地瓜應了一聲“是”,從旁邊凋敝的樹上采下一片孤零零的黃葉,他将葉子放在額頭上,那葉子就好像被吸住一樣穩貼在上面,小地瓜閉上眼睛,兩手捏了個千裏眼的訣,眼珠子在眼皮子地下轱辘辘亂轉,不到半刻,便睜開了眼,他說:“我找到了,在這附近有一家很大的客棧。”
遲敖點頭,讓小地瓜前面帶路,攜我一同走去,還把金塔塞到我懷裏讓我拿着。
我們邊走邊看,道路兩邊是破爛的民居,圍欄就是幾根發灰的竹竿,院子裏散養着雞、鴨、鵝、豬、羊、……地上也沾滿了球狀的、條狀的、餅子狀……的便便。也不怪那麽注意形象的遲敖非要找客棧住。
“瞅你走的那兩步,越發像個娘們。”遲敖嫌我走的慢,抓着我的手就一陣風往前走去,害的小地瓜在後面喊他,“師父,這邊,這邊!”
終于到了城裏小地瓜之前看到的客棧,小地瓜興奮地往裏跑,大概是第一次到人類居住的地方。
我則是站在門邊等遲敖要房間,遲敖也站在門邊不動,看着我,小地瓜也從裏面走出來看着我。
我:“……”
小地瓜搖着我的胳膊說:“師兄,快去要三間上房。”
遲敖瞄了我一眼:“怎麽?咱們的銀子可都是讓你保管的,莫不是你又買胭脂偷偷花完了?”
我:“……”
小地瓜嘆了一口氣說:“唉,師父,你也別說師兄了,他打扮漂亮也是為了咱們,要不咱們找家便宜的吧。”
遲敖臉上也不忍,問我:“還剩多少銀子?”
我當着他倆的面把兜翻個底朝天,一文都沒有。
遲敖立刻惱了,“你竟然全花完了!你個敗家娘們,我怎麽就收了你這麽個徒弟!”他用一根手指頭不停地戳我腦門,戳的我生生往後退了三步。
這還不算,他又一股腦地道出實情:“收了兩個徒弟,沒一個中用的,一個就知道往兜裏塞烤地瓜,一兩銀子的地方都騰不出來,另一個就知道挪用公款買些娘們家的玩意,為師真要被你們氣死了!”
這時,小地瓜幽怨地嘟囔了一句,“師父你不也是一樣,怕銀子放在兜裏鼓出一塊,影像整體美觀,所以死活都不肯帶銀子?”
我只覺腦袋頂上有一片烏鴉飛過,鼓出一塊,整體美觀……
“呦~是你?”忽然,一個脆生生的童音在我身側響起,我聽着熟悉,立時轉過身去,果然是杜衡。
他看見我的正臉就更加确認,嘲諷地看着我說:“小浪蹄子,如今白染不行了,你又跟了別人?”他将遲敖和小地瓜打量了一番,驚嘆地說:“還是父子?!怪不得我看你滋潤了不少。”
我無力扶額,這小崽子怎麽知道這麽多?更讓我沒頭緒的是以前我懷疑過他和金蟾是一人,如今金蟾在蓬萊仙島無疑,那這杜衡又是何方神聖?就算我找回了記憶也沒有一絲是關于他的。
杜衡看我不語,出言更是不遜,“這麽漂亮一美人捂着臉做什麽?讓小爺我看看,看好了爺出十倍的價錢買你。”
遲敖聽了立刻過來把我按住額頭的手拿開,小地瓜在旁邊介紹起來,“這位小爺,絕對是上等貨色,你看這身段,多一則胖,少一則瘦,您看這模樣,媚眼含波,櫻绛紅唇,您在摸摸這皮膚,絕對是光溜水滑,細如玉脂……”
小地瓜在旁滔滔不絕,遲敖邊聽邊微笑着點頭,那架勢絕對是顧客就是玉皇大帝,微笑是最好的服務!
周圍漸漸聚集了一幫人,像看猴戲一樣看着我們三個。
杜衡幸災樂禍地看着我,揮手阻止了小地瓜,“行了,小爺我自己會看。”
遲敖和小地瓜立刻着急起來,遲敖稍微彎了彎脊背,搓着雙手對杜衡說:“別介啊爺,您看這姿色絕對是世間少有啊!您要是錯過這村可就沒這店了。”
小地瓜也連忙附和:“我師兄是未開-苞的一朵嬌花,您買回去絕對讓您夜夜笙歌,欲罷不能……”
小地瓜還沒說完,旁邊圍觀的百姓已經有許多受不了了,舉手喊道:“我出五百兩,賣給我!”
“我出一千兩!”
“一千五!誰敢跟我搶!”
“馬蛋!老子出一萬,都給我閃開!”一個臉上刀疤比劉堂還多的男子推開人群沖了進來,将一大袋銀子扔到遲敖腳邊,攔腰就要抱起我。
遲敖将我一把拉到身後,看着刀疤男,眼眸有戾氣一閃而過,再看時臉上已挂着微笑,他低頭對杜衡說:“這位爺,您也報個價。”
杜衡也面色不善地看着刀疤男,痛快地說:“我說過要十倍買這美人,那便是十倍。”他從懷裏掏出一沓銀票遞給遲敖。
遲敖小心翼翼地接過,生怕飛了,他仔細地點了一遍,正好十萬兩。
小地瓜在旁邊幹撓頭,“師父,我們要銀子,你數這紙片做什麽?”
遲敖瞥了他一眼,示意他閉嘴,然後眉開眼笑地把我推到杜衡身邊,“請爺笑納。”
杜衡高昂着頭,差點鼻孔沖天,簡直小人得志。
人群見買賣已經做成,明花已經有主,各自唉聲嘆氣地散去,“給那麽個小娃買去了,能看不能用,可惜了……”
遲敖和小地瓜捧着銀票笑着跟我道別。
遲敖:“徒兒有了新歡也要記得常回家看看哦!”
小地瓜:“師兄嫁了富家公子哥,以後有得是錢買胭脂,再也不用擔心挨師父罵了。”
遲敖在小地瓜後腦上拍了一下子,又跟我三笑五笑,才收好銀票,抱了金塔,拉着小地瓜去櫃臺定房。
這倆人是賣青兒賣的有多習慣!!
“走吧!”杜衡高傲地瞥了我一眼,雖然需要仰着頭。
且讓你們得意!我不動聲色地跟着杜衡進了他的房間,誰知他一會去就脫了鞋子躺在貴妃榻上,還把一只腳擔在榻的扶手上,對我說:“揉腳!”
我忍!我走上前坐在榻邊,正要拿他的腳,他的另一只腳就踢在我屁股上,把我踢下榻去,他得意地看着我說:“我何時允你與我平起平坐?”
我再忍!我走到榻邊蹲下,雙手抓住他的腳就開始撓他腳心。
他哈哈哈笑個沒玩,兩腿撲棱着像一只泥鳅,但我扣住了他的腳腕,他除非不要了這只腳,否則根本擺脫不了,他一邊氣急敗壞地對我大吼“放手!”,一遍又忍不住笑出了眼淚。
我看着心裏舒坦了許多,但還是不放他,我問:“你不在京城待着來這兒做何?”
他笑的沒了力氣,斷斷續續才說完一句話:“憑什麽……呵呵,憑什麽……告訴你?”
我只用行動回答他,撓得更加起勁。
他這才求饒道:“大姐,大哥,我說,我說!”
我暫時收了手,他娓娓道來:“我是被舅舅帶來的,舅舅說他最近身體不适,需要個收屍的人在他跟前,萬一哪天突然死了,我好來得及承他衣缽。”
我一愣,腦中有一些猜想閃過,“金蟾是你什麽人?”
他說:“是我舅舅啊!”
“他,他為何身體不适?”剛剛金蟾與白染對決的時候元氣渾厚精良,不像有病的樣子啊?
“舅舅沒說,但舅舅從不說謊,他說不适就必定是不适。”
從不說謊?未必吧,不管杜衡怎麽說,我與他之間的糾葛都需要個了斷。
忽然杜衡被人抓着衣領從貴妃榻上扔下去了,白染一身玄衣坐在了上面。
杜衡打了個滾從地上爬起來,看見白染,驚訝地睜大了眼睛,“你怎麽沒死?你怎麽變黑頭發了?”
白染與書黎的相貌有九分相似,除此之外唯一的區別就是一個黑發,一個白發。
白染壓根沒理他,把手伸向我說:“玩夠了就回去吧。”
玩?遲敖和小地瓜還真敢說,我不接他的手,問:“你怎麽這麽快就出來了,不是要兩小時嗎?”
他嗤笑一聲,“兩小時?就憑他金蟾?我讓他七分無非是要讓你看清楚他的真面目,”他見我還不過去,直接伸手拉着我的手坐在他旁邊,然後左手運功,手心就慢慢凝結出一塊青魔冰鏡。
那冰鏡中浮現出兩個人的身影,一個是金蟾,一個是白玉蝶變化成的我,只見白玉蝶拉着金蟾的手進了竹樓裏。
作者有話要說: 青兒好可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