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陸時晏就聯系業內數一數二的心理專家,根據沈靜姝當前的情況,制定為期一月的心理疏導方案。
每周見兩次醫生,如果情況好轉,再進行相應調整,改為一周一次、一月一次。
沈靜姝也給團長打電話,說明自己當前的情況,請了長假。
團長給她辦了停薪留職,讓她先在家好好調養,等恢複好了,随時歡迎她回劇團。
雖然不用工作,沈靜姝卻沒放縱自己,依舊每天早起練功,嗓子唱不出來,就練身段,走圓場、揮水袖、背臺詞。
閑暇之餘,在家看書、養花、在網上科普昆曲知識,努力讓自己充實起來。
陸時晏工作繁忙,也不能日日陪在她身邊,陪她看過一次心理醫生後,又要去倫敦出差。
當天晚上,他抱着她,與她說了這事。
“大概要去一周。”
男人清冽的嗓音從頭頂傳來,“忙完我就回來。”
沈靜姝側躺在他懷中,阖着眼睛,輕聲道:“你放心去吧,我又不是小孩子,會照顧好自己的。”
他低下頭,薄唇貼着她的耳朵:“不然你跟我一起去,就當散心。”
床榻間安靜片刻,沈靜姝搖頭:“不去了,過兩天還要去葉醫生那裏做第二輪治療。”
而且他是去忙工作,帶上她反倒礙手礙腳。
見她拒絕的幹脆,陸時晏也不勉強,“那你乖乖在家,等我回來。”
“嗯。”
“睡吧。”
陸時晏撩開她額發,淺淺印下一吻。
他的吻帶着清涼須後水味道,混雜着男士木質調香水,萦繞在鼻尖,沈靜姝閉上眼,很快睡了過去。
陸時晏出差後,雲景雅苑好像突然變得空蕩起來。
雖然有保姆李阿姨陪着,但沈靜姝還是覺得少了些什麽。
也是從這一刻,她無比清晰地意識到,不知不覺之中,她竟然對陸時晏産生了依賴,而他也融入她的生活,在她的心裏占據了一席之地。
這個認知,讓她有些忐忑不安——
他們這樁婚姻的成立,建立在互取所需的基礎上,而她卻動了真感情。
違背規則的人,注定是輸家。
感情投入的越多,萬一哪天,他厭倦這場協議婚姻,準備終止關系,那她豈不是要像個怨婦,陷入感情漩渦裏自怨自艾?
她越想越覺得可怕,就連杯中的玫瑰洛神茶灑在地上,也未察覺。
“太太,水灑了。”
李阿姨連忙放下剛炖好的金絲燕窩,望着沈靜姝恍惚蒼白的臉色,面露擔憂:“您這是怎麽了?”
沈靜姝回過神來,看着地上灑的水漬,臉上劃過一抹歉意:“我不是故意的。”
李阿姨忙道:“小事小事,擦一擦就好了。”
又上前接過她手中的淺色櫻花紋瓷杯,扶她到沙發坐下:“燕窩炖好了,太太快趁熱吃吧。”
沈靜姝嗯了聲,端起骨瓷碗碟,慢慢吃着。
吃燕窩,是陸時晏給她下達的“任務”,沈奶奶生病以後,沈靜姝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瘦,她又沒什麽食欲,就只能用這些昂貴補品喂着,能補一點算一點。
慢條斯理吃着燕窩,打量着這奢華寬敞的大平層,沈靜姝突然覺得,她好像那種被有錢人豢養的金絲雀。
養尊處優,吃穿不愁,每天只要漂漂亮亮等着主人回來就好。
她又想起前段時間,劇□□了兩個同事提着果籃,來家裏慰問她。
那兩個同事到達雲景雅苑時,一度以為走錯了,等上了電梯,更是小心翼翼,左看看右瞧瞧,稀奇的不得了——
畢竟這種寸土寸金的高檔富人區,他們就算從宋朝開始奮鬥都買不起。
束手束腳地坐着喝了杯茶後,同事就起身告辭。
一出門,兩人就忍不住感嘆:
“長得漂亮就是好啊,嫁個有錢老公,住着豪宅,錦衣玉食,爽死了。”
“是啊,家裏這麽有錢,以後就算不能唱戲,也吃穿不愁了。”
好像在外人眼裏,當個富太太好像很爽,但手心朝上、仰人鼻息的日子,豈是那麽好過的?
男人跟你好的時候,給你買鑽石買豪車,但凡你惹他不快,或是無法再讨好他,曾經給予的一切,也能輕輕松松的收回。
意識到自己想得越來越多,沈靜姝小幅度輕搖了下頭,眉眼噙着自嘲。
看來人果然是不能閑,一閑下來,就愛想東想西,還是得盡快養病,重新工作才是。
“太太,我早上出門買菜,看到小區後頭的栀子花都開了,香得不要不要的。”
李阿姨不太懂什麽應激障礙症,她只知道太太家裏人去世了,一直郁郁寡歡,便熱情建議道:“不然您吃完燕窩,下樓散散步,曬曬太陽,聞聞花香,心情都能好一些。”
聽到這話,沈靜姝轉臉看向陽臺。
初夏的午後,陽光果然明媚又燦爛,照在超白玻璃折射出七彩的光。
好像的确很久沒有出去走走,最近唯一的外出,就是去診所接受心理治療。
于是吃完燕窩,沈靜姝欣然接受了李阿姨的建議,去小區後花園散步。
雲景雅苑作為繁華商業圈裏的高檔小區,綠化和配套設備都十分完善,小區後那片景觀花園據說是國際知名建築師設計的“皇家園林”,園內不但種着棗樹、枇杷樹、金橘樹、香樟、榉樹、榆樹等上百種樹木,還種着玉蘭、櫻花、牡丹、玫瑰、栀子、百合、雛菊、繡球等花木,真正做到花團錦簇,步步生景。
午後陽光不算強烈,沈靜姝塞着耳機,邊聽歌邊在花園散步。
栀子花果然都開了,隔着老遠就能聞到那馥郁清甜的香味,她踱步上前賞花。
恰好耳機裏一首歌唱完,放起了京劇《游龍戲鳳》選段:“軍爺作事理太差,不該調戲我們好人家。好人家來歹人家,不該斜插這海棠花。扭扭捏捏,捏捏扭扭十分俊雅,風流就在這朵海棠花……”
沈靜姝聽着這段歡快的西皮流水,也起了興致,在花園裏打量着,看有沒有海棠花。
海棠花沒瞧見,卻在牆角角落下,發現一只黃色小花貓。
那小花貓睜着一雙綠色眼睛盯着她,又繞到她身邊,喵喵叫了兩聲。
沈靜姝一怔,喃喃道:“你是餓了麽?”
想了想,她往口袋裏摸了遍,最後只摸出一顆檸檬糖。
貓應該不吃糖的吧?
她也沒養過寵物,悻悻攤開手掌,對那小貓道:“我沒帶吃的,你去別的地方找吃的吧。”
小花貓還是圍着她喵喵叫。
沈靜姝犯了難,彎下腰,學貓叫了聲:“不然我上樓給你拿根火腿腸,你應該吃的吧?”
還不等小花貓叫,身後倒是先響起一聲低低的笑,“貓不能吃火腿腸的。”
這清越好聽的嗓音叫沈靜姝微怔。
等轉過頭看到來人時,眼底更是劃過一抹驚詫。
怎麽是他?
只見那花影斑斓之下,走出一位白襯衫、黑長褲的清俊男人,正是有段時間沒見的紀嘉澤。
紀嘉澤顯然也沒想到逗貓的人是她,眉宇間也染上錯愕,“沈小姐?”
沈靜姝直起腰,讷讷打招呼:“紀醫生,好久沒見,你怎麽在這?”
“我姑姑家住在二棟,我正好來看望她。你呢?”
“我住在一棟,看天氣好,下來走走。”
紀嘉澤見她身着淺藍色長裙,外披着件薄薄的罩衫,一副家居随意的打扮,看來的确是住在這——
沈家的情況他大概了解,肯定住不了這樣的高檔富人區,那她住在這,應該是她先生的房子。
之前看陸時晏的穿戴談吐,紀嘉澤也猜到他生活優渥,或許是跨國公司高管之類的。但沒想到他那麽年輕,就擁有這樣的豪宅。
“真是巧了,沒想到會在這裏碰見你。”
思緒回轉,紀嘉澤打量着身前的年輕女孩,上次見她還是春日,轉眼一季過去,她瘦了許多,精神瞧着也不太好。
“沈小姐,你最近是遇到什麽事了嗎?”
紀嘉澤眸中透着擔憂:“我看你臉色好像不是很好。”
沈靜姝愣了下,旋即朝他扯出一抹苦笑:“是我奶奶,半月前病逝了。”
紀嘉澤有短暫的錯愕,而後是預想之中的唏噓,臉色肅穆道:“請節哀。”
“都過去半個月了,已經節哀了。”
沈靜姝故作輕松,又垂下眼,盯着那只花貓,自言自語般:“逝者已矣,人總是要向前看的,這些道理我都懂的。”
紀嘉澤見她語調這般樂觀,也不再提這那個悲傷的話題,将視線落在貓上:“這應該是只溜進來的野貓。”
沈靜姝嗯了聲,轉而好奇問他:“你剛才說貓不能吃火腿腸,為什麽?”
“火腿腸裏有添加劑、防腐劑,還有過量的鹽分。”紀嘉澤緩聲解釋:“貓吃了,會刺激消化道,還可能引起貓咪的淚痕過重。”
他看向沈靜姝白皙恬靜的側顏:“你要是想喂貓的話,除了貓糧,可以用煮熟的牛肉,或者煮熟的雞蛋……”
沈靜姝一副受教的模樣,又朝他輕笑一下:“紀醫生,你這麽懂,養過貓?”
紀嘉澤聳了下肩,語氣遺憾:“想養一只,但工作太忙,沒空照顧,只好歇了這個心思。但工作之餘,會去貓咖坐坐,過個手瘾。”
沈靜姝道:“沒想到你是愛貓人士,感覺醫生大都是潔癖,養貓貓狗狗的,到處掉毛,不夠潔淨。”
“勤快打掃,多多清理,問題不大。”
兩人這邊閑聊,聊起撸貓的趣事,沈靜姝臉上也有些輕松的笑意。
不遠處的回廊,一道幹練的身影站着,盯着這談笑風生的一幕,細長的眉不由緊皺。
思索片刻,她拿出手機,“咔嚓”拍了一張。
尋到那個黑色頭像,發了過去——
「好好忙工作吧,你家小太太的狀态沒你想象的那麽糟糕。」
「又或許,她在你面前才會表現的糟糕。」
倫敦,清晨。
前往會議現場的加長黑色轎車上,陸時晏仰頭靠在車座,閉目養神。
手機忽然震動兩下。
他睜開眼,拿過手機,長指輕劃。
當看到是葉詠君發來的消息,眉心不由擰起。
點開聊天界面,看到那張照片以及那兩句話,眸光愈發沉郁。
照片雖然拍的糊,但依舊可以辨認出,一道身影是沈靜姝,另一道修長高瘦的身影——
根據側面輪廓,是人民醫院那個姓紀的醫生。
他捏着手機坐起身,将那張照片放大看了好幾遍。
沉吟片刻,他發消息過去:「在哪拍的?」
那頭很快有了回複:「雲景雅苑。」
葉女士:「你爸說你不在家,叫我給她送點營養品,表示親近。」
Lsy:「……」
葉女士:「東西我已經送到,先走了。」
葉女士:「倒是你,好好出差,別總惦記着情情愛愛的,那些都是虛的。」
聊天結束。
屏幕上依舊顯示着那張照片——
模糊,卻隐約窺見說笑的輪廓。
紀嘉澤怎麽會出現在雲景雅苑?他們倆在樓下聊什麽,聊得這樣高興。
再看葉詠君最先發來的那兩句話,握着手機的手掌不由捏緊。
難道在她心裏,他朝夕相對的陪伴、小心翼翼的照顧,都比不過與這個醫生的一次見面?
內心深處仿佛有個冰冷的聲音發出一道嘲笑。
陸時晏看着屏幕,黑眸愈發深邃。
少傾,轎車停在高樓大廈之前。
坐在前排的王秘書趕緊下車,去後座開門,恭敬道:“陸總,到了。”
陸時晏慢悠悠撩起眼皮,看了眼高樓明亮的玻璃幕牆,面上是一貫冷硬的表情。
将手機收起,他彎腰下車。
冷白長指稍整西裝領帶,歪了歪頭,活動脖頸,昂首闊然朝前走去。
王秘書跟在後頭,心裏暗暗感嘆自家老板如帝王般的淩厲氣勢,卻又隐約察覺到老板心情好像不大好,周身都散發着森森寒意似的。
也不知道是哪個膽大包天的招惹了他。
看來自己得提起精神,小心伺候着了。
陽光式微,霞光連綿,鋪錦疊彩。
在樓下和紀嘉澤聊了一會兒,兩人就說了再見。
又在花園逛了圈,沈靜姝便準備上樓,那只黃色花貓還有些不舍得似的,朝她喵喵叫。
她便答應它:“明天下午你再來,我帶牛肉和雞蛋給你吃。”
也不知道貓貓能不能聽懂,但她回了家後,特地吩咐李阿姨明早去超市買點牛肉回來。
李阿姨聽後,答應下來,又拿手擦了擦圍裙,提醒道:“太太,不久前葉夫人來了,你在樓下碰見沒?”
沈靜姝換好脫鞋,聽到這話愣了下:“我婆婆來了?”
李阿姨見她這表情,便知道是沒遇見了,皺眉嘀咕:“不應該啊,我和葉夫人說了你在花園的,她難道沒找到你?”
“你怎麽不給我打電話?”
沈靜姝心底疑惑,婆婆怎麽會突然上門,她應該知道陸時晏是在外出差的,難道專門來找自己的?
李阿姨解釋道:“我是準備給您打電話的,葉夫人說不用,她就順路送點東西過來。”
她指着客廳茶幾上那包裝精美高檔的禮盒,“我給她倒茶,她也沒喝,在客廳裏轉了一圈就走了,我還以為她是去花園尋你了。”
沈靜姝走向茶幾,送來的東西有燕窩、人參片、魚膠,還有一盒明前龍井。
“太太,這些東西,我給您收起來?”李阿姨觑着她的臉色問。
沈靜姝略作思索,拿手機拍了張照片,才應道:“收起來吧。”
她走到沙發坐下,尋到葉詠君的微信,發了條消息過去:「媽,我剛上樓才得知您來家裏了,東西已收到,十分感謝,叫您破費了。」
過了好幾分鐘,葉詠君才那邊回了個OK的手勢。
言簡意赅,沈靜姝也沒再回複。
只是婆婆大人突然上門送溫暖,這事實在叫她受寵若驚。
看了眼世界時間,倫敦那邊是白天,于是她将那堆營養品的照片發給了陸時晏——
「你媽剛才來過了,還送了很多東西過來,但我那個時候不在家,沒和她遇上。」
「我發微信和她道謝了。」
消息發過去,那邊沒回。
她想他大概是在忙,也沒在意,放下手機回練功房看書。
直到夜幕降臨,她洗完澡,裹着浴巾吹頭發時,陸時晏那邊一個視頻打了過來。
看着視頻顯示,沈靜姝放下吹風機,随意用手抓了抓半幹的黑發,按下接聽鍵。
屏幕那頭很快出現男人俊美的臉龐。
好像直男視頻總愛用從下往上的死亡角度,陸時晏也不例外。
不過角度雖然死亡,架不住他五官深邃,便是這個角度也很好看。
陸時晏顯然也沒想到,接通視頻後,屏幕裏會出現自家太太裹着浴巾,濕發披散,香肩半露的場景。
神情有一瞬的怔忪,他薄唇輕抿。
沈靜姝見對面沒出聲,還以為是信號不好,皺眉拿起手機,輕聲問:“你能聽見嗎?”
長達8秒的沉默後,對方才出了聲:“能聽見。”
見畫面動了,沈靜姝才将手機放在鏡前的置物架上,整理頭發:“你打視頻,有什麽事嗎?”
陸時晏道:“剛開完會,看到你給我發的消息。”
說起那事,沈靜姝又仔細複述了一遍,末了,略顯不安道:“我沒想到她會來,又那麽巧,我去樓下散步了。你說她會不會不高興,覺得我怠慢了……我給她回消息,她只回了個OK。”
“不用自責,是她沒提前打招呼,沒人規定你24小時都得候着她。”
沈靜姝嗯了聲:“不過她今天過來,的确挺突然的。”
陸時晏望着她黑發披散的模樣,出聲道:“你這是準備休息?”
沈靜姝:“嗯。”
陸時晏又問:“今天都做了些什麽?”
“起床、看書、吃飯。”
沈靜姝拿起梳子梳着頭發,不緊不慢和他說起她的生活:“下午去小區樓下逛了圈,栀子花開了,很香。”
靜靜聽完,陸時晏問:“就這些?”
沈靜姝想到午後偶遇紀嘉澤的小插曲,遲疑片刻,并未提及。
且不說他們只是碰巧遇上,客套閑聊了兩句,考慮到陸時晏對紀醫生若有若無的敵意,說了反倒叫他多想,徒增是非。
“沒了,就這些。”
沈靜姝淡淡道,反問他:“你呢?忙完了,準備吃飯了?”
屏幕那頭的男人凝視着她,默然三秒,出聲道:“差不多。”
沈靜姝語氣溫柔:“那你快去吃飯吧,在外面也要注意自己的身體。”
陸時晏黑眸平靜:“你今天心情似乎不錯,狀态也比之前好些。”
“有嗎?”
沈靜姝眨了下眼,下意識往鏡子前靠了些,對鏡左右照了照,輕聲喃喃:“大概是下午曬了太陽,心情開闊不少。”
屏幕那頭,看着那道婀娜身軀陡然拉近距離,陸時晏黑眸輕閃。
從他這個角度,能清晰看到她精致的鎖骨,浴巾系上的扣,以及那因俯身愈發明顯的弧度……
見視頻裏沒聲音,沈靜姝扭過臉,看向屏幕:“看來的确得多出去走走,那我明天再下去逛逛。”
女孩沐浴過的臉頰白裏透着粉,黑眸又清澈單純,宛若一捧溪水。
陸時晏眸色微暗。
忽然有點後悔打這個視頻,自讨苦吃。
“又卡了麽?喂,你能聽見嗎。”沈靜姝蹙眉,倫敦酒店的信號這麽差的嗎?
兩秒後,男人低沉的嗓音傳來:“那你早點休息。”
沈靜姝愣了下,輕點頭:“好,我吹好頭發就去床上了。”
陸時晏道:“晚安。”
挂斷視頻後,沈靜姝就将手機丢在一旁,繼續吹起頭發。
重洋之外,高級酒店,總統套房內。
陸時晏将手機扣放在茶幾,高大的身軀慵懶往沙發後仰躺,長指撫上領口,解開兩顆扣子。
衣領微敞,他閉上眼睛,腦中不禁浮現方才的場景,那被暖色浴室燈光籠罩的纖細肩頸仿佛近在咫尺……
喉結上下滾了滾,他擡手覆在眼前,薄唇扯出一抹自嘲的弧度。
真是瘋了。
第二天一早,李阿姨買回一小塊牛肉,用清水煮熟了,還細心地切成了小塊。
午後吃過燕窩,沈靜姝便帶着那一小盒子的牛肉,重新走到昨天遇到花貓的地方。
她其實已經做好了見不到貓貓的準備,畢竟這種流浪野貓,四處亂跑,也沒個定向。
沒想到她走到那栀子花樹旁,真看到了那只花貓。麗嘉
這種生活中這種小确幸,宛若一束暖暖的光,霎時叫心頭敞亮不少。
她白皙的面上露出笑容,打開小紙盒,朝那花貓道:“喵喵,我今天給你帶了牛肉哦,你過來嘗嘗?”
花貓戒備地看了她兩眼,确定沒危險,才繞到她的腳邊。
濕潤的鼻子嗅了嗅那紙盒,又擡頭看向沈靜姝。
萬物皆有靈性,這一刻,沈靜姝覺得貓貓能聽懂她的話,于是輕聲道:“吃吧,水煮的牛肉,什麽調味料都沒放。”
花貓:“喵~”
叫了一聲,它低下頭,叼了一塊牛肉。
沈靜姝就蹲在一旁,靜靜看它吃。
吃了一半,花貓大概吃飽了,揚起臉,又朝沈靜姝喵喵叫了兩聲。
沈靜姝不太懂,卻見花貓忽然低頭叼住那紙盒子,而後腳步矯健、身輕如燕地鑽進樹叢裏跑了。
這就跑了嗎?沈靜姝微怔。
過了一天,同樣的時間段,她不自覺就想到花園裏的貓,于是又一次帶着食物下了樓。
花貓像是知道她會來,還在老地方等她。
一來二去,每天投喂這只花貓,成了沈靜姝下午必做的事之一。
這日上午,她去看心理醫生。
得知她在投喂野貓,醫生微笑建議道:“适當與小動物互動,可以療愈心靈,陸太太如果喜歡貓的話,不妨可以養一只。”
沈靜姝也只随便聽聽,并沒有養貓的打算。
但世間的事,有時候就那麽巧,她沒打算養貓,貓貓卻主動送上了門——
又一次在午後投喂花貓時,那花貓沒有立刻吃東西,而是扭過頭,朝草叢裏喵喵叫了兩聲。
沈靜姝還以為是這野貓嘗到被投喂的甜頭,呼朋引伴來了。
卻見花貓叫了兩聲,草叢裏并沒動靜。
它似乎有點不耐煩了,轉身一個飛竄就跑進了草叢。
不一會兒,就見它嘴裏叼着一只白肚皮的小貓崽走了過來。
沈靜姝怔了下,對貓說道:“這是你的孩子?”
花貓将那巴掌大的小貓崽叼到了沈靜姝腳邊,而後睜着一雙綠色眼睛,喵喵叫了好幾聲。
沈靜姝:“……?”
她低下頭,望着那只瘦小可憐又軟萌的小貓崽,它兩只耳朵尖尖的,圓圓的眼睛,一只藍色,一只綠色。
花貓伸出舌頭舔了舔小貓崽,又在沈靜姝的鞋邊蹭了兩下,而後叼着那盒子肉跑了。
沈靜姝傻了眼,不知所措看着腳邊的小貓崽。
小貓崽也睜着圓圓的大眼睛在看她。
一人一貓,四目相對,最後小貓崽發出一聲軟綿綿的“喵嗚”。
沈靜姝:“……”
她這是被托孤了?
再看那不知道跑去哪裏的花貓,沈靜姝猶豫片刻,脫下薄外套鋪在地上。
小貓崽似乎看懂她的意思,乖乖爬到外套上。
“好吧。”沈靜姝無奈嘆口氣,“看在你這麽乖的份上……”
小心翼翼将貓貓托了起來,另一只手拿着手機,點開搜索框,單手輸入:「撿到流浪貓之後該怎麽辦?」
下面有熱心網友的答複,大都是要檢查貓貓的情況,看有沒有跳蚤,還得送去醫院做驅蟲,給貓貓進行清理等等……
簡單浏覽後,沈靜姝想到小區附近就有一家寵物醫院。
“小可憐,我們去醫院做個檢查哦。”她收起手機,放軟聲音對貓貓說。
小貓崽看着她,似乎明白這就是媽媽替她選擇的主人,乖巧的“喵”了聲,縮着身子躲進外套裏。
沈靜姝抱着小貓,回頭又看了眼牆角,草叢裏探出一雙綠眼睛,直直看向她。
感受到她看來的目光,那花母貓似乎怕她反悔,轉身就溜了。
沈靜姝:“……”
好吧,真是個聰明的貓媽媽。
這是沈靜姝第一次來寵物醫院,熱鬧擁擠的程度,一點都不遜色于人類醫院。
似乎感應到醫院的氛圍,小貓崽子有些不安,在沈靜姝懷中喵喵叫。
沈靜姝隔着衣服輕摸了下它的小腦袋,“沒事的,做個檢查而已。”
前臺的工作人員接待她,得知她撿到流浪貓要來做檢查,叫她先坐着等候,前面的客人做完檢查,再叫她。
沈靜姝抱着貓貓,打量着醫院裏的環境。
醫院布置得很溫馨,牆上挂着貓貓狗狗的海報,還有好幾面紅色錦旗,寫着“寵物福音、為愛護航”等贊美之詞,靠牆的貨架上擺放着貓糧狗糧、貓砂盆、狗窩等寵物用品,再往深處的兩邊房間,大概是給寵物做檢查的房間,門都關着,醫生正忙。
就在她揣着小貓崽,比較着貓窩的款式時,口袋裏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
拿起一看,是陸時晏打來的。
按下接通鍵,她輕聲應道:“喂?”
男人清冽的聲音傳來:“剛下飛機,你在哪?”
“啊,你回來了。”沈靜姝答道:“我現在在醫院,應該要過一會兒才回去。”
“醫院,你哪裏不舒服?”
沈靜姝一怔,連忙解釋道:“不是,我沒有不舒服,是……”
話還沒說完,就見護士那邊喊道:“沈小姐,輪到你了,快來吧。”
沈靜姝暫時捂着手機,聲調微揚,回應着護士:“好,這就來。”
她這邊快步走過去,恰好一位胖胖的大姐抱着自家貓貓從科室裏走出來,嗓門很大地罵着自家貓貓:“你這個不争氣的,一個不留神就被搞大了肚子,現在好了,打也打不掉!生孩子多遭罪啊,等這次生完,我立馬抓你來節育!”
搞大肚子,打掉,生孩子?
機場長廊上,陸時晏聽着那頭傳來的背景音,腳步陡然停住。
她在醫院,想打孩子?
她懷孕了?可他們已經兩個多月沒做,而且每次都有戴套。
聽到電話那頭傳來“沈小姐,你進去吧”,陸時晏也來不及細想,神情嚴肅對電話喊道:“靜姝,沈靜姝!”
手機裏洩出的聲響,叫沈靜姝記起自己還在打電話。
她趕緊将手機放在耳邊,應道:“我在,不過我現在得先忙了……”
“你現在在哪?別沖動。”
男人低沉的嗓音難掩焦急:“流産對身體不好,既然有了孩子,那就生下來,我養!”